卢师卦瞧了瞧被压过的草坡,又瞧了瞧小院,道:“我想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韩艺眼珠一转,道:“此话怎讲?”
卢师卦道:“这里并非山上的道路,而且不可能往这边走,但是这里很明显有人待过,而站在这里正好可以观察到院内的情况,这让我突然想到,为什么徐畅和徐亮会来到这里。”
韩艺眨了下眼,道:“为什么?”
卢师卦道:“我们假如张铭说的才是事实,那么蒋献的话就是假的,这就有可能是蒋献的一场阴谋,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报复张铭,而张铭前面曾说过,蒋献曾事先怂恿他杀人灭口,张铭才会派徐亮和徐畅去阻止蒋献。”
韩艺道:“这合情合理呀,我想张铭也不想此事闹大,那样的话,他的丑事就掩盖不住了,可能他觉得事情还没有走到那一步。”
王玄道突然一怔,道:“但也有可能,张铭说的也是假话。如果蒋献真的要杀霍元德等人,那张铭才是最大的受益者,他不用承当任何风险,而且还能掩盖住自己的丑事,因为霍元德等人一死,蒋献是肯定不会说的,所以张铭不见得就会派人来阻止。”
卢师卦道:“但是他有可能派人前来查探消息。所以极有可能徐畅和徐亮可能不是来阻止蒋献杀人的,而是确认蒋献是否成功了,因此他们一直就埋伏在这里。”
郑善行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但若是这是蒋献故意设的局,那么张铭此举就中了蒋献的圈套。”
王玄道点点头道:“不错,蒋献怂恿张铭杀人灭口,可能只是试探张铭的心思,而试探的结果,可能是张铭也想借刀杀人,他正是拿准张铭的心思,事先透露一些风声让张铭知道他要杀人灭口。那么张铭就一定会派人前来打探消息,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蒋献当时可能故意引诱徐亮兄弟进入他的圈套。然后再将他们杀害,嫁祸到他们身上,以此来陷害张铭。”
郑善行听得都是心有余悸,只觉背后阴风阵阵,道:“如果真是蒋献干的。那真是太可怕了,他表面上不过只是一介武夫,想不到却心思却如此细腻,而且如此之狠毒。”
韩艺听得却是摇头道:“虽然你们说得很有道理,但这不过就是你们的推测,我也可以推算出另一种情况来,假设蒋献说的是对的,那么他不可能还带着徐畅和徐亮进去吃饭,很有可能他让徐畅和徐亮在门外埋伏,然后听到暗号。再冲进去杀人。”
郑善行道:“但是霍元德、丁卯、罗文三人都是文人,而蒋献却是武将出身,论身手,三人加在一起也不是蒋献的对手,何必多此一举。”
韩艺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毕竟院里有四个人要杀,纵使蒋献再厉害,万一让人跑了,那可就前功尽弃了,还会生出大麻烦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必须多带两个帮手啊!”
卢师卦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现在至少多出一种可能来。”
四人又在周围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就往山下的木棚走去。
方才被韩艺叫来询问验尸报告的那名士兵见韩艺来了,赶紧上前,抱拳道:“启禀特派使,仵作已经验尸完毕,现在验尸官正在整理验尸报告,还请特派使稍后片刻。”
四人点点头。
过得一会儿。这验尸报告终于出来了,韩艺拿起一看,这验尸报告,倒还是写的中规中矩,该写的都写了,几道伤口,分别是在哪个部位,致命的伤口又是哪一处,伤口大约的长度,宽度和深度,以目前的技术,也只能写成这样。
韩艺看完之后,又交给郑善行他们看。
可是等到卢师卦看罢,他突然道:“我想亲自去检验一下尸体。”
王玄道听得就是一阵厌恶之色,道:“卢兄,这犯不着吧。”
卢师卦笑道:“我本就是郎中,没有那么多讲究的。”说着,他又看向了韩艺。
韩艺道:“随便你,反正我不去看。”
卢师卦点点头,然后就往那木棚走去。
他一走,郑善行和王玄道就同时看向韩艺。
韩艺郁闷道:“别这么看着我,当时你们也在场,你们心里应该明白。”
郑善行叹了口气道:“我怎么觉得我们是在自找麻烦。”
三人开始沉默不语,但都是愁眉难展。
三人在外面等了好半响,卢师卦才从里面出来,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韩艺道:“时辰不早了,要是没有其它的事,我们就先回去。”
卢师卦一怔,随即点点头。
四人又再往山下走去。
王玄道边走边问道:“卢兄,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发现?”
卢师卦点了下头,道:“我觉得此案的凶手,极有可能是蒋献。前面在我帮蒋献包扎伤口时,忽略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直到我看完那一份验尸报告,才突然想起来。”
王玄道道:“此话怎讲?”
卢师卦道:“那就是淤伤,方才那几具尸体,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青紫淤伤,而徐亮、徐畅身上最多,而蒋献身上却只有刀伤,没有一处淤伤,他们都是搏命相斗,而且根据蒋献的口供,他在最开始是非常被动的,即便对方没有拳脚打在他身上,他多多少少也磕碰到那里吧,毕竟他身受那么多刀伤,可是我并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任何淤伤,刀伤是可以伪装的,但是淤伤就很难了,而且也常常会被人忽略。另外,徐亮、徐畅都是有几处刀伤,而根据蒋献的口供来看,他当时是为了逃命,那么如果他砍伤了对方,就应该赶紧逃命才是,但是他似乎有意要置对方于死地。”
三人听得都是沉默不语。
卢师卦见他们都不说话,稍稍一愣,突然停了下来,看着韩艺。
韩艺道:“你看我作甚。我在很认真的听啊!”
卢师卦一笑,道:“韩艺,我其实早已经看出你心中的想法,我也明白你在担忧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我们何不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韩艺一怔,心中不仅暗叹一声,其实他听完卢师卦说道蒋献伤口时。他就已经非常怀疑蒋献才是真正的凶手,这极有可能是一个骗局,而在看到草坡被压过的痕迹后,他也就洞穿了整个骗局,只是他一直没有说出来罢了,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卢师卦嗫嚅数回,道:“其实当初你提议这个计划时,我心里就很是不安,我也承认,我一直在找理由为自己开脱。这都是他们的贪念导致的,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真到事情发生之后,我心里感到非常内疚和害怕,这是好几条人命啊,就算霍元德他们是咎由自取,那那个老伯了,他总是无辜的吧。或许---或许我们真的做错了,如果我们还继续这样下去,那我们跟张铭、蒋献他们又有什么区别,迟早有一日。我们可能也会落得这般下场,或许都不要等太久,如果让国舅公知道我们隐瞒不报的话,他可不会放过我们的。”
郑善行点头道:“我也觉得卢兄说得有道理。其实就算真凶是蒋献,张铭也不可不能再当这御史大夫了,国舅公他们也不可能再好意思推荐自己的上人去,陛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我们何不尽力找出真凶来。”
韩艺苦恼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们应该知道。去年陛下三番四次游说,皆以失败告终,陛下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怨气,恰好这事送上门来,陛下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你们方才难道没有看到陛下那兴奋的神情吗。现在御史大夫一职已经不是关键所在,关键是这事情已经拉开了陛下和太尉争权的序幕,这不是一个案件,这是一场战争。
如果蒋献是凶手的话,那么张铭只有通奸之罪,而通奸罪名,可大可小,而且基本上都是女人来承受,那么陛下就不能借此来攻击太尉,亦或者取得与太尉的对话的资格,如果凶手是张铭的话,这对于陛下的意义是非常重大。不然的话,陛下为何宁可破坏规矩,也要让我们来查。”
卢师卦道:“你说的不错,但是今日陛下叫我们隐瞒事实,他日也有可能让我们去诬陷忠良,甚至于杀人害命,争权夺利,岂有忠奸善恶之分。记得你当初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是我们现在做的事,跟天下兴亡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无止尽的争权夺利,我们已经走错一步了,如果再不及时悔改的话,只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们不可能一直都这么幸运的,我们今日去陷害别人,他日别人会以同样的手段来陷害我们,到头来,我们也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韩艺微微一怔,暗想,是啊!如果一味的为权力而对自己的梦想和原则作出妥协的话,那我迟早也会迷失其中,我这般拼命又是为了什么了,权力并非我心中所想,唉!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一入官场,便深陷其中,因为身不由己啊。他沉思半响,道:“卢公子,你说的对,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的一切都掌握在陛下手中,如果你贸然去跟陛下说的话,不但不会成功,反而会害了自己。我倒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卢师卦道:“什么办法?”
韩艺道:“我想陛下肯定会拿张铭的事,去跟国舅公谈判,如果谈判成功了,我们就可以拿出这些证据来为张铭脱罪,亦或者找出真正的凶手来。我们再等等看,况且只要陛下和太尉那边没有出结果,这个案子就不会完结的。”
王玄道突然道:“卢兄,韩小哥他不比我们,他能够走到今日,付出非常多的努力,如果你太冲动的话,可能会连累韩小哥失去一切的。”
卢师卦听得一愣,眨了眨眼,愧疚向韩艺道歉道:“抱歉,我并未顾忌到你的处境。”
韩艺笑了一声,道:“看来你们还是低估了整件事的严重性,我们现在就是走在独木桥上,前有狼,后有虎,一时不慎,可不是我一个人失去一切,我们四个人都将会蒙受大难,包括你们的家人,如果国舅公、右仆射知道此事,他一定会逼迫我们讲出真相,那么等于就是逼迫我们背叛陛下,陛下又岂会轻饶我们,到时我们就成了这一场战争的牺牲品。”
郑善行懊恼道:“韩小哥,我真不知道你这个计划对我们究竟有什么好处。”
韩艺苦笑道:“我当时又怎么知道蒋献那武夫会有这般城府,他这么一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王玄道道:“如果真是蒋献所为的话,他何不直接说张铭杀人灭口,犯不着说张铭指使他去杀人灭口,这样一来,他也是帮凶,难逃其咎。”
韩艺笑了笑,道:“这就是蒋献最为高明的地方,他这么说,就是为了咬死张铭,而且并不会害了自己。首先他的妻子与张铭私通,这事一旦抖出来,张铭也无法隐瞒,那么蒋献在整件事当中,一定是一个受害者,他做的一切都是逼不得已,这就为他博得了不少的同情分。
其次,他口口声声说是张铭威逼利诱他,逼迫他去杀人,同样也为他博取了不少同情分。
最后,以他的城府,我想他也对朝中局势有些了解,知道国舅公与陛下正处于矛盾当中,而陛下也曾三番四次拖延张铭上位。也就是说,张铭是凶手对于陛下更加有利,那么蒋献就是非常重要的证人,如果蒋献一口咬死张铭,陛下一定会好生感谢他的,一旦他的计划成功,他不但不会有事,反而可能会因此飞黄腾达,因为他已经彻底得罪了国舅公,那么陛下就可以放心的启用他。此乃一箭三雕之计。”
郑善行哦了一声,“原来你早就看透了。”
韩艺苦笑道:“我之所以隐瞒不说,就是怕你们一时冲动,害了自己,其实我们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我们都是有家人的,我们必须要慎重考虑,还是那句话,一旦我们一步走错,就可能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卢师卦想到自己的妻女,不禁皱了皱眉,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韩艺道:“让自己变得更加聪明一点,我想我们总能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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