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贵还真不是开玩笑的,他是真不打算在长安干下去了,因为这酒利本是酒楼的最大收入,光凭饭菜是赚不了什么钱的,而如今却变成了累赘,朝廷不但不给于支持,反而还变本加厉,逼着他们买酒,这就不是在做买卖了。
而且,他又不是长安人,他是扬州人,如今长安的商人都往扬州跑,他觉得自己更加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这都不是他刚刚冒出来的念头,他早已经写信去扬州,说明的情况,而那沈笑是一个非常洒脱的人,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就回信告诉他,让他干得下去就干,干不下去就回扬州,千万不要勉强,沈贵本还想坚持一下,但今日这事,令他下定了决心。
沈贵果断就去找桑木,向桑木说明缘由,这生意没法干下去了,我打算回去。
桑木自身难保,也不会挽留沈贵,于是沈贵将第一楼的所有的钱,都兑换成金票,随时准备离开。
桑木早就察觉情况有些不对劲,这几个月来,他已经陆陆续续的将韩艺的个人资产转到江南元行去了。
如今金行在长安,可是非常危险的,李义府伸手便得,元行至少是在扬州,李义府想动元行的钱,还比较困难一些。桑木现在唯一的信念,就是为韩艺守住这些家产,赚不赚钱他都无所谓了。
......
李府。
“丈人,凉州赵刺史来信问我们何时与凉州结账?”
“结账?”
李义府听得一头雾水,“结什么账?”
柳元贞道:“就是坛子菜的账,根据他们的统计,凉州生产的坛子菜,有八成是用于朝廷的运输队。”
李义府听得双目一睁,道:“这真是岂有此理,他赵持满是想造反么?那些作坊是他家开的?朝廷生产的,用于朝廷所需,这不很正常么,他凭什么要咱们结账。”
他压根就没有想过结账这事,他认为凉州生产的坛子菜,就应该是给他们用的,但他也不想想,人家是拿凉州府库的钱投进去的,你不给钱,官府都会开不下去。
柳元贞还稍微明白一点,小心翼翼道:“可是丈人,赵持满说他们凉州已经揭不开锅了。”
李义府哼道:“胡说八道,凉州那么有钱,会揭不开锅,我看定是赵持满中饱私囊了,不用去搭理他。”
问李义府要钱,那就还不如慎点力气去搬砖。
人家李义府搞官营,乃是为了赚钱,岂有出钱道理。但要说他精明,他比猪还要蠢。
柳元贞劝道:“丈人,依小婿之见,赵持满说得也不无道理,这凉州当初拿得是凉州府库的钱去收购那些作坊,如今却只收回两成的钱,他们可能确实遇到一些困难。”
李义府道:“那你的意思是,咱们将钱拨给他们?”
柳元贞郁闷道:“问题是咱们现在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如今咱们自己手头上都吃紧,咱们的钱也都投到盐铁酒上面去了,小婿认为得赶紧让各地将盐铁税送来长安。”
这事李义府非常认同,点点头,道:“说得不错,你立刻去催促各地将盐铁税缴上,并且将盐价再抬高一些,目前朝廷正需要用钱。”
“小婿知道了。”柳元贞道:“至于凉州一事么,我看先让赵持满去找户部要钱,如此便可拖一些时日。”
李义府听得眼中一亮,道:“你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办吧。”
这就是官营的特点,拿钱的时候,个个争先恐后,出钱的时候,你推我,我推他。
.......
凉州。
赵持满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李义府的来信,可是当看到李义府的回信,骂娘的心都有了,这凉州都已经见底,你们还在这里推来推去,但是他骂了半天娘,还是老老实实的写信给户部,让户部拨款。
这信刚刚送出去,一支庞大的商队就来到凉州。
这一回兀可烈他们全都来了,因为这是自上回韩艺给西北定下经济计划之后,第一回大规模的贸易,这两年间他们一直都在扩大生产,人人都卯足经在干,因为西北已经被商人控制,这百姓要是生活不好,那就不会怪朝廷,而是怪商人,他们是想尽办法要从战后恢复过来,巩固自己的统治,如今可是丰收之时,他们个个是满怀期待的来到凉州。
吐谷浑一直都在等,见西北商人终于来了,也赶紧跟了过来,因为根据韩艺的计划,这本也是三方交易。
可问题是如今凉州要啥没啥,连一个大富商都找不到,赵持满拿什么跟他们交易,都不想跟他们谈,让他们去长安贸易。
“去长安?”
兀可烈愣了下,旋即道:“我们确实要去长安的,顺便拜会一下韩尚书,只不过契约而言,我们只是带一些珠宝,名贵药材去长安贸易,大部分的货物都还是在凉州进行贸易!”
赵持满道:“阁下兴许还不知道吧,韩尚书三年前就辞官回家守孝去了,如今在扬州,不在长安。”
“啊?”
兀可烈等人大惊失色。
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可是他们也看出赵持满无心跟他们谈,没钱谈个屁呀,他们只是询问了一下韩艺情况,便回旅店去了。
“兄弟,这情况好像不太对劲。”
依固面泛忧虑道。
卡斯米道:“不是不太对劲,而是很不对劲。三年前,凉州是多么的繁荣,可如今你去外面看看,街边到处都是闲汉在嗮太阳,许多店面都已经关门了,咱们以前的一些老友,如今都不知道去向,就连小胖集团都已经撤出凉州,全部都是朝廷接管。”
依固道:“这些咱们倒是管不着,只不过他们让咱们全都去长安,咱们成本可是要增加不少,以往是大家都来凉州贸易,吐谷浑的盐,加上咱们的肉,基本上都是在凉州进行贸易,如今却要送去长安,这可咋办啊?”
兀可烈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关键是韩小哥不在这里,我心里真是没有底啊。”
卡斯米道:“就算亏一点,咱们也得送去长安,要是咱们全部运回去,那更加血本无归的,咱们这一回可是带了不少货来,咱们的牧民可指望咱们回去的时候给他们带去财富。”
依固道:“可我听说商人都走了,万一送去长安,也找不到人,那可如何是好?”
“咱们与中原贸易得契约,可都是有朝廷做担保的,实在找不到人,那咱们就去找朝廷,总不能让咱们空着手回去吧。”
“说得不错,不管咱们想与不想,这长安是非去不可。”
......
......
户部。
“许侍郎,国库的账目都已经算出来了,还请你过目。”
一个官员将一份账目递给许圉师。
许圉师接过来一看,当即就傻眼,“怎么----怎么就剩下这么一点呢?”
那官员答道:“前两年因为朝廷大规模的收购商人的作坊,那都是国库的拨得钱,还有朝廷决定在各州县建立官营店铺和作坊,但是当时国库实在是无能为力,于是李中书就让一些州县先能拿税垫上,而这边朝廷又下令免除两都劳役,如今朝廷在两都所有的建设,都得雇人来做,再加上官员的俸禄又增加了不少,国库一直都在用存钱支撑着,如果今年各地州县再不将钱给补上,咱们明年的俸禄恐怕都发不出了。”
要知道唐朝的国库并不富有,跟文景二帝那时候完全不能比。当初建国时期,李世民为了让颉利撤兵,就将国库都给搬空了,吃的是隋朝的老本,后来存的了一点钱,又在贞观末期打高句丽给打光了,所以李治当时才选择罢辽东之役。
永徽年间恢复了一些,但也不是很宽裕,随后韩艺出任户部尚书,但是韩艺的政策主要是经济政策,受益者是商人,是百姓,虽说国库的收入也有增加一些,因为交税的人多了,但也并不是很多,只不过呈现出一个上升的趋势,要知道韩艺当时都还没有征收商税,可以说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可是自武媚娘新政以来,政策一个大反转,这国库的收入就再没有增加过,一直都在支出,三年过后,国库的账目很快就赤字了。
主要是这一群草包太异想天开了,又没有一个懂经济的,武媚娘也是如此,她虽然聪明,但她只会搞政治,她哪里懂什么经济,你这边免除徭役,那边又提升中低层官员的俸禄,还急着建设官营体质。而且,这唐朝建设官营跟汉朝还不一样,汉朝商业本就那样,都没有什么贸易,当时连运河都没有,跑去江南那都是为了逃命,当时要形成官营是非常迅速的。
而唐朝的话,情况就变得非常复杂,因为韩艺的政策,商业一直都在上升,李治又不太愿完全舍弃私营,搞纯粹的官营,他还是支持韩艺的政策,那么李义府就只能去玩收购,玩阴的,利用政策逼迫商人关门,将作坊卖给朝廷,朝廷又是大包大揽,这成本远比汉朝官营要高得多呀。
而且还有之前韩艺留下的福利,为军籍户建办昭仪学院,皇家训练营、军事学院,妇联局,这什么都要钱,但是你的家底就那么多,你拿着一文钱,想干一贯钱的事,这比隋炀帝还要蠢,当初隋炀帝那么干,至少隋朝国库有钱,他有这个资本,汉武帝也是,唐朝的国库根本不能隋汉比,中央是如此,地方州县就更穷了,朝廷又不给钱,又让他们开作坊,开店面,征收关税,这些都需要人力,物力,你要做买卖,首先就得投钱进去,那人家州县只能那税去垫着。
中央收入就变得更加少了,支出倍增,收入锐减,这要不赤字那就真是怪事了。
正当这时,又有一个官员快步走了进来,“启禀许侍郎,凉州刺史送来一封急函。”
许圉师打开信函一看,不禁将信函往桌上一拍,悔不当初道:“我当初怎就相信了那卑鄙小人。”
不过他还有一丝希望,那就是因为商税局和户部是并行的,不是一个统一的部门,他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果那边赚钱了,还是能够补上的,当初李义府也是这么忽悠他的,等官营铺开之后,这钱就来了,国库就会充盈起来了。
中书省。
“李中书,这是怎么回事?”
许圉师拿着赵持满送来的信函,冲到李义府的办公屋内,向李义府质问道。
李义府心如明镜,却故作不知道:“许侍郎,你说什么呢?”
许圉师道:“这是凉州刺史送来的信函,让我户部去结账,你可别说你不知道,他信函上写明是你让他来户部要钱的。”
“原来是这事啊!”
李义府点点头,道:“这事我知道,难道这有何不妥么?我可没有拨款给凉州的权力,这本是你们户部的职责啊!”
许圉师道:“李中书,话可不能说这么说,凉州作坊生产的货物,都是用于你们的运输队,当时你们可也没有来找过我们户部,一直都是你们两边直接商量的,没道理说要结账了,就来找到我们户部了。我也不瞒你,就算凉州刺史没有送来这信函,我也打算来找你,我们户部都已经被你弄得见底了,你当初承诺的可都还未有兑现。”
李义府惊讶道:“这怎么可能,户部怎么可能没钱。”
许圉师哼道:“你让各地州县开设分局,征收关税,又成立官营店铺和作坊,还征召了不少人进来,哪样不要钱,当时我就跟你说过,这国库可没有这么多钱,是你决定让各地州县先将税收垫着,等到作坊那边赚钱了,再连本带利交上来,现在钱呢?我现在是一文钱都没有看到。”
李义府忙道:“许侍郎需要焦急,我已经命各地立刻将盐税交上,等到盐税送来,一切困难都将迎刃而解,我保证立刻将国库的钱给补上。”
许圉师道:“但愿如此,我只想告诉你,如果明年年初,这钱还补不上来,咱们俸禄都发不出来了,到时你自己去向陛下交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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