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阁内只有慕蕙岁、华瑾姑姑与尹冬蓉三人在。
“嬷嬷安好!姑姑安好!”苏晚棠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
“尹司学,就是她,是苏朵朵推的我!”慕蕙岁双眼上的浮肿还未消退,指着苏晚棠抬眉冷哼。
“苏朵朵推我入炭盆,害我破了相。此事发生在北韵学府,若司学与姑姑不惩戒此人给我一个交代,我就去求姐姐,求皇上让大理寺立案侦查此事。”
华瑾姑姑面色沉肃地等待尹冬蓉出主意。尹冬蓉坐在床旁的灯笼凳上,提眉看向苏晚棠,缓缓地吐了一口沉重的气。
“苏朵朵,你怎么说!”她的声音苍老又沙哑。
“我没有。”苏晚棠语气不紧不慢,淡道:“当时华瑾姑姑与梨韵阁的其他学员都在场,大家皆可为我作证。”
“华瑾,是这么一回事吗?”尹冬蓉眸锋转向华瑾。
“回禀司学,慕学员跌倒事发突然,我们众人都始料未及。当时……慕学员身前身后并没无他人,而苏学员已经走到她前方,按理说……在前面的人想推后面的人,似乎不大可能……”
“什么不可能,就是她推的。她经过我身旁时,我就被绊倒了,不是她还能是谁!”慕蕙岁咬牙将床捶得咚咚作响。
她将猩红的目光转向苏晚棠,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晓,你与皇城那位仙姑走得颇近,当初公孙莹渃病得半死不活,你求仙姑做法捞了她一命。昨日我在棋楼站得稳稳当当,无缘无故便扑进了炭盆里,一定是你,你一定是你找人做法害我!”
“嬷嬷,方才慕同年已经说了,她是无缘无故扑进了炭盆里,想来应是自己跌倒的,不关他人之事。”苏晚棠轻笑一声。
“整个学府就你与仙姑走得近,分明是你让她咒的我,在棋楼上设计我,想害我于无形。”
“我是与仙姑走得近,可那又如何。”苏晚棠瞥眼看向她,淡道:“玄学修道之人以替人渡厄为任,你若行事端正不曾害过他人,她布阵害你反而有损修为。仙姑聪明,又怎会行这等得不偿失之事。”
“你……你……”慕蕙岁紧紧抓了抓拳头。
苏晚棠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脸,平静地说道:“我身上确实有仙姑阵法庇佑,想害我之人会遭受同样的反噬。慕同年在学府里素来与人交好,相信绝不存在想要推我入炭盆结果受到反噬自己跌进炭盆之事。可见,此事当真与我无关,还请嬷嬷与姑姑明察才是。”
小女孩儿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
“什么……”
慕蕙岁浑身麻木,嘴唇微微哆嗦,一颗心霎时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她转了转眼眸,所有的疑惑顿时在脑海中豁然开朗。
怪不得当初洛姬雅下毒,毒药无缘无故被她们误食了,怪不得在棋楼上她想让苏朵朵绊倒,结果自己扑进了火坑里,原来是仙姑的阵法在作祟。
华瑾姑姑有些心事重重地瞥看一眼尹冬蓉,尹冬蓉的面色与方才毫无变化,脸上的沟壑纵横的皱纹随着沉重的呼吸轻轻动了动。
她看向苏晚棠,眼轮转过了一抹精光。
这个小女娃果真聪明,方才那几句话没有一句在揭露慕蕙岁,却字字指向是她害人在先。她瞬间也豁然开朗了。当初慕蕙岁与洛姬雅中毒之事无端变成了一个悬案,没想到原来正解在此。
尹冬蓉重重地咳了几声,鹰一般锐利的眸光转向慕蕙岁,冷道:“你还有何可说,可还坚持是苏朵朵推的你?”
“我……我……”
慕蕙岁看着尹冬蓉意味深长的眼神,有些心虚地吞了吞口水。她眼眸滴溜转了转,眸光一横,咬唇道:“就算不是她推的,此事与她也脱不了干系,在学府里有苏朵朵便没有我慕蕙岁。尹司学应该知道我姐姐如今是最受宠爱的如妃娘娘,让她留下,还是让我留下,您心中应该自有定夺。”
慕蕙岁抬眉打量苏晚棠,哼着冷笑了一声,傲娇与得意写满在脸上。
是她先害人那又如何,苏朵朵家中毫无背景,说是她推的,她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谁让她天生长了一副不讨人喜的面容。她就不信了,尹冬蓉会为了一个家世平平无奇的苏朵朵得罪右相府,得罪盛宠正渥的如妃娘娘。
“司学,这……”华瑾姑姑瞥了一眼苏晚棠,眸光略带惋惜。
“哼!”尹冬蓉轻哼了一声,将双手搭在拐杖上,冷声道:“既然你不想留在学府,老身明日便去禀报太后,移除你的入学资料,明日你自行回家去吧。”
“你……你这是在说我?”
慕蕙岁不可思议地眨巴了几下眼皮,呵道:“我姐姐可是如妃……”
“如妃又如何!”
尹冬蓉用拐杖轻轻敲了敲地板,冷声呵道:“你以为在皇宫里一个宠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将皇上与太后放在眼里?老身十岁进宫,侍奉的过的主子不下五六个,什么宠妃不曾见过。北韵学府虽是太后娘娘过问,但修建学府乃先帝的旨意,后宫妃嫔也妄想越过太后干涉学府事宜,你当太后不存在了吗?你当皇后娘娘不存在了吗?”
“我……我……”慕蕙岁指尖哆了哆,脸上的伤疤瘪得愈来愈红。
“慕小姐若觉得老身定夺此事有失公允,不劳你去禀报如妃,老身先去太后娘娘那里请罪!”
尹冬蓉撑着拐杖颤颤巍巍从灯笼凳上站起来,冷瞥了一眼慕蕙岁,慢慢朝屋外踱步。
对于大半辈子身处后宫,对各种宫斗伎俩司空见惯的尹冬蓉来说,慕蕙岁这种十多岁小丫头的计谋在她眼里根本不够看的。
她也早知道慕蕙岁在学府里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些刁难他人的把戏,之所以一直不拆穿,也是想练练大家应对事情的本事。北韵学府最大的作用毕竟还是为选秀充实后宫作准备。在后宫里,事事只想等人做主是熬不下去的。
“嬷嬷我送您回去!”苏晚棠拿过门边的伞,扶着尹冬蓉往住所走。
风雪呼啸,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萧肃。
“谢谢嬷嬷公允裁决。”苏晚棠的语气有着不属于冬季的明艳。
“她自找的!”尹冬蓉重重地咳咳几声,冷道:“家中有人在宫中当妃嫔更应该谨言慎行,一但有事落入他人口舌,恁凭再受宠,也抵不过皇家威严四字。”
她抬眸望向茫茫的大雪,眼珠子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叹了一声。“宫里的女人就像花儿一样,开了一茬又一茬,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花。宫中土壤肥沃,最能滋养鲜花,但宫里的冬季也是异常严寒,没有一点儿傲骨,是熬不过开春的,想当初,黛美人何等明艳受宠……”
“黛美人!?”苏晚棠心中一沉。黛美人便是萧无恙的母亲。
“姑姑知道黛美人是如何逝世的?”
“黛美人容貌倾城,可惜性子太软……”
尹冬蓉转眸瞥看见苏晚棠那一脸认真的听讲的表情,突然反映过来自己仿佛说太多无关之事,舔了舔唇,眸间眯起半道寒光,冷道:“小小年纪,打听这些前朝旧事做何!”
“又不是我先打听的,是嬷嬷自己先说的。”苏晚棠轻轻吐了吐舌头,一口热气呼在寒冷的空气里。
“少打听宫中之事,知道得太多反而没好处!”
尹冬蓉盯着苏晚棠告诫,眸光落在小女孩儿手上的镯子时,眸光一怔,抓紧手中的拐杖重重咳了几声。
“嬷嬷快些走罢,风雪太大了,当心受寒。”苏晚棠扶着她的手背,暗暗将一股灵力往她身上送去。
小女孩的镯子很不合手,冰凉的触感让老嬷嬷手心不禁颤了颤,一些事情又在心中豁然开朗了。
这镯子她在黛美人的手上见过,好像是从绥朝带过来的陪嫁品。尊夜王为质时,黛美人将镯子给了他。怪不得小女娃子如此激灵,竟还有这一层身份在。
“走吧!”她故作咳嗽几声,道:“以前的人与事都过去了,再去追究也是无用,做人啊,活在当下才是最要紧的。”
苏晚棠回到住所时,宋思睿与公孙莹渃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朵朵,她是不是说你推的她?”宋思睿拧眉问道。
“嗯嗯。”苏晚棠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果真猜得不错!”公孙莹渃与宋思睿对视了一眼,道:“那尹司学如何说与华瑾姑姑如何说?分明是她自己摔的,大家都亲眼所见,她怎能硬生生将黑的说成白的呢?”
“她父亲是右相,她姐姐又是当今最受宠的妃子,朵朵这回怕是有些难办了……”宋思睿耷拉着眉,极力替苏晚棠想办法。
“你们放心吧,尹司学与华瑾姑姑裁决公允,不仅没有为难我,反而叫慕蕙岁不想来学府便不要来!”
“哈?”宋思睿与公孙莹渃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目对视了一眼。
“尹司学不愧是司学,虽然平日里规矩来规矩去的讨人厌,但关键时刻还是起了大作用!”宋思睿盈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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