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无数颗针落下来,针尖细细,刺痛脸颊。
路南屏,萧子恒在心里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那怕萧子怿将他软禁,那怕他做了皇帝,他都不恨不怨。可是,为什么他要放弃路南屏?他不也曾经深爱过路南屏吗?
他用手捂住脸,只觉得心乱如麻。
夷族王站在路南屏身后,像个鬼魅一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路南屏此时正看着一个宫女绣鸳鸯,针脚极密,比现代机织的不知道要精致几百倍。
来到这里,她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绣法,竟然比电视里看的湘绣还要精美百倍。
只是,她艰难的扭着头,今日起来,左手便彻底没了感觉。
本以为像往常一样,活动活动,过会儿便好。可是,都快一日了,这手却还是毫无知觉。
路南屏知道,这是毒已入骨。
意识到时日无多,她反而看得开了。要了绣线,让太监替她拿着袖绷字,用还能动的右手也绣了起来。
“不知道,路将军的手,除了能拿刀枪,还会绣花。”
夷族王的声音突兀的在身后响起,路南屏手一抖,戳到了太监的手指上。
那太监脸色立刻变了,却不敢吭声,直直跪了下去。
夷族王捡起地上的绣绷子,上面还留有一滴血,鲜艳而刺目。
“你戳了手?”他丢下绣绷,急忙托起路南屏的手,感觉到冰凉和僵硬,他的脸色也变了一变。
“哼!不需要你假好心。”路南屏冷冷的说,奈何左手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只得眼睁睁看着夷族王抱着自己的手。
“为什么我这般待你,你却还是如此冷漠?”
夷族王受到极大的伤害,“难道在你的眼里,我竟然什么都不值吗?甚至比不过一个宫女,更比不过那个太监。”
夷族王说着,指向刚才替路南屏拿绣绷子的太监,那太监立时惊恐过度,晕了过去。
“废物!”夷族王将那太监踢飞,坐到了路南屏的对面。
“洛西大军原本胜利在望,却突然停了攻击,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洛西国大旱,粮草补给不上了。”
他抚摸着路南屏的手,“这样一来,他们的联盟就跨了,找准机会,我就提着泷和萧子恒的人头给你,你一定会喜欢的,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他们吗?”
夷族王满意的看着路南屏扭曲的脸,“对了,还有偷钱和萧子怿的,我记得,你也很喜欢他们的,你看,我对你多好,你喜欢的,我都记得。”
他软声细语,却听得路南屏一身冷汗。
夷族王就是喜欢看路南屏这样的表情,他要告诉她,普天之下,路南屏除了他,不能爱上任何人。
路南屏一下站起来,喘着粗气的看着夷族王,咆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想要什么?”
夷族王也站了起来,一脸痛苦,“我们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你竟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我要的恨简单,就是你一直陪着我。”
路南屏看着他的脸,只觉得一阵恶心。
“你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她扔下一句话,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夷族王没有追进来,只在院子里放声狂笑起来。
恢复热闹的洛西国都成,大开的城门迎来了新一天的客人。
茶肆里一个男子压低了帽子独自坐在一角,焦急的看着城门口。
不一会儿,三五个商人打扮的人进了城,左右看了看,便陆续来到了茶肆。
“这位客官,可否搭个桌子?”其中一个操着生硬的洛西国语说道,语气听起来有些滑稽可笑。
那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却没有说话,只是朝一旁挪了挪,那几个商人模样的人便道了谢,陆续坐了下来。
卯时一过,交易便越发热闹起来。
熙熙攘攘的茶肆,再也没有人注意到这几个人。
那压低帽子的人状似无意的在桌子上比划了一下,搭话的商人也回比了一个动作。
几人目光相接,又迅速分离。
萧子怿静静的听着暗的汇报。
夷族王和泷这半个月来,竟然只是战了个平手。
他倒是小看夷族王了,被围成那样,竟然还是坚持到了现在。
“让陈疑尽量拖延,减少兵损。”萧子怿慢慢道,“夷族王那几个在城内的探子,最近可有动向?”
“那几个老呆的,到没什么。,是今天早上,好像又来了几个。”
萧子怿笑了起来,“真难为他了。都自顾不暇了,却还这么关心我。”
暗小声问道:“可要我去处理了?”
“暂时留着,或许会有什么用处,严密监管起来就是了。”
暗领了命,却没有离开,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萧子怿放下手中的书,即便已经登基,每日有批阅不完的奏折。
可萧子怿还是爱抽空看看书。
“还有事?”他挑了挑眉。
“主上,难道打算囚二殿下一辈子?”
暗才开了口,便看见萧子怿的脸色微微变了,他立刻跪了下来,“我也是替主上担心,二殿下少年征战,在军中的影响力很大。”
萧子怿看着暗,听着他逐一替自己分析着必杀萧子恒的理由,就像在听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和事。
“如今又正是拿下夷族的关键时刻,就怕到时候,到时候,不得不放虎归山。”
“这件事情,我自有计较,你,不必再管了。”萧子怿轻轻的说,眼神却告诉了暗,他的话,不容反驳。
暗低下了头,说了一句:“是。”
“月影补充新人的事,进展如何?”萧子怿岔开话题。
“正在遴选中,等最终确定了,会让主上过目。”
“抓紧些。”萧子怿吩咐了一句,“退下吧。”
萧子怿在心中想着,对于他的处置,自己竟然如此优柔寡断,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一再对他如此优容。
或许,仅仅是想他可以过自己现在最想过的生活?
萧子怿抬起茶盏,喝了一口,习惯的将头一侧,却只看见一把尚方宝剑挂在墙上,他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是新帝了。
朝霞将初秋的冷,扯出了一道裂缝,温暖的阳光,便从浓雾深处投射进来,将一片山河渲染成了金色。
洛西国的皇宫,在这样的日光下,显得越发金碧辉煌。
萧子怿端坐在殿上,他一身龙袍,身姿挺拔,隐在珠帘后的脸,看不清楚表情。
众人跪在殿中,心里各自打着鼓。
“众位爱卿,难道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意见?”
萧子怿淡淡的问,声音透过高处的珠帘传过来,在大殿里回荡,显得极为悠远。
其中一个大臣犹豫了片刻,还是当先迈了出来,“皇上增兵夷族,是想将其吞并吗?先帝在时,曾经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战势一发,便是劳民伤财,老臣,求皇上三思。”
“臣等求皇上三思。”后面一干人等积极附和。
萧子怿冷然的看着这帮人,年纪大的已然六七十岁,最小的也有四十有余,如何与自己思想一致?
他想着,忍不住道:“屯兵夷族边境,攻打夷族都城,却正是先帝之决定。”
众文臣一想,都不敢说话。
大理寺卿见状,侧身站了出来,“启奏皇上,臣赞同增兵,夷族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何况,现在大军已围攻了夷族足足大半个月,此时若选择退兵,简直就是将夷族白白拱手让给楚国人,我等怎么对得起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兵?”
左将军接过大理寺卿的话:“从战术上将,一鼓作气,再而乏,三而泄,如今,战势胶着,若不增兵,必然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只有增兵,一举拿下夷族,我们才能过个好年。”
他俩人一开口,一干文臣都窃窃私语起来,萧子怿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大理寺卿和左将军相视一眼,心中又打起鼓来,他二人是儿女亲家,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子怿待众人讨论声渐渐低下来,才站了起来,太监急忙掀了珠帘。
萧子怿肃然站在殿上道:“朕意已决,增兵夷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极静的夜,有一弯月淡淡挂在远山之上,清凉的月色,透过窗棂投进一个房间,房间里异常凌乱,几个酒坛子歪靠在桌角。
酒坛子上趴着一个人,头发凌乱遮盖了面目,呼吸之间,一股浓烈的酒气喷洒出来,他睡意正浓。
秋夜寒凉,风似乎也带了些肆虐,猛的撞开了门,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闻声惊起,一张脸俊逸的脸隐藏在乱草似的头发下,带着些不健康的苍白。
萧子恒呆呆的看了看门外,似乎才缓缓想起自己身处何地,他推开酒坛子,踉跄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到门边。
院子里的树枝上,挂着渐渐枯萎的叶,秋意一日盛过一日。
萧子恒拢了拢身上的单衣走到院子里,感受这份寒凉,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他的郁闷烦躁一一扫去。
这样寂静的夜里,忽然传来了细碎的声音。萧子恒百无聊赖之际,不免侧耳倾听。
一个小太监压低了声音说着话,可声音还是显出了些尖利来。
“今儿在殿上。皇上可是动了怒了。”
语调里透着得意,萧子恒似乎都能想象得到他扬着下巴,享受着那群小宫女的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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