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音符传不出去,我们也收不到。”执文搬着厚厚一叠古书放在众人面前,身后跟着的小仙也每人手里揽着各式各样的材料,“这是文神殿这些年来收录的有关于天界异象的书籍,一人拿基本翻翻看吧,总归比我们束手无策的好。”
“沈文,你带着众人帮执文神君查阅典籍。”宏英说完朝陵绪道,“我们去周围看看。”
天界常常传言,一旦现天帝卸任,那么宏英武神继位便是众望所归之事,而宏英在这次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中冷静清醒的办事风格似乎也应了人们的期望。
可这位背负着无数希冀的武神却还没等任何人开口便摆着手拒绝了:“我们现在都是在一条船上,生死不明。也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我没有办法保护大家,但也请各位看顾好自己,不要做一些飞蛾扑火的事情。”
说完朝沈文递了个眼神之后便与陵绪离开了。
众仙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把自己的性命托付在一个不追求名利地位的人身上是否合适,但眼下也只能顺着宏英的意思,一人拿起一本古书快速翻阅着。
执文打量了四周一眼,昔日宁静祥和的天界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份平静。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是人与生俱来的情感,在人间的肉体凡胎的人如此,早已经飞仙入入神的天界仙神也终究还是无法幸免。
如今天界被未知的法力封印,没有人能逃出去,也没有人能从封印外面进来,就连仙神们最常用甚至不需要耗费法力的传音符都无法传出。这看不见的大伞像压制在人们心头的火焰,让每颗瓶精油越的心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天界的每位仙神都不得不聚集在文神殿前,乞求在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能说清楚这张困住他们的大网究竟来自何方,出自谁手。
执文一一扫过他们每个人被不言而喻的不安和紧张填满的脸庞,一时间有些唏嘘:仙神总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其实到头来不过也都是一样的。
人怕死,仙神更怕。
他们害怕自己花费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时光打下的基业和荣誉会在任何一场变故之中灰飞烟灭,害怕当一切重来之时两手空空。
“把我们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呢?”人群里有一个可以压低的声音小心地问道,“我就睡着觉呢,结果一醒来就被这封印一点点赶到了这里。”
另一位小仙偷偷抬起头来观察了几眼埋头翻阅书籍的众人,道:“我才冤枉呢。我在人间巡逻,结果看到每个人都好像魂不守舍的模样,刚向天帝禀报完回了屋子,屁股都还没坐下那就看到了这个封印。”
“什么叫做每个人都魂不守舍?”
“唉……就像每个人都在梦游。”这位小仙压低了嗓音道,“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白天都还好好的,晚上一入夜就不对劲了。”
“听说妖魔都喜欢在晚上行动,你说该不会是那魔尊记恨天帝,想要……”
“你们在说什么呢?”执文提高了嗓子道,“若是有这个闲心,还不如跟我说说你有什么解决的方法,然后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放出去呢。”
两位叽叽咕咕的小仙对视了一眼后讪讪闭了嘴,立刻像被揪住了尾巴似的认真地翻起书来。
“神君何须去管他们说了什么?”沈文用意念对执文道,“不过是两位小仙之间的八卦罢了,他们其实心里害怕得很,说说话转移了注意力也挺好。”
“宏英没跟你说过祸从口出吗?”执文头也不抬嘴皮也不动,仍然专注地查找着什么,“两个连意念传音都不懂的小孩,在这里胡说八道,到后来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过会被人当成替死鬼利用了而已。”
“……你不害怕吗?”
“该来的来,谁都逃不掉,怕有什么用?”执文把手头的书籍放到一边,又换了另一本继续翻阅着,“可本该代领我们走向希望的天帝都不在,怕的话还是赶紧自己想想办法吧。”
沈文点点头没说话,转身继续查看封印去了。
他的目光追随宏英和陵绪武神的背影而去,看着两个矫健的身影沿着并不大的封印绕了一圈,其中宏英还尝试着用冰刃用力敲击封印,可除了发出巨大的敲击石块的声音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变化。
“不知无为有没有成功出去,”宏英意味深长地看了陵绪一眼,“这封印像是神力,只是不知是为何要困住我们。”
“我觉得他出去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活着找到魔尊。”陵绪用手指关节轻轻叩响封印,像是敲击在鸡蛋壳上那般清脆,“如今天帝带着猫妖走了,苏姚跟着去,木清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关键就是木清不在,”宏英与陵绪并肩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盯着封印的光影,“如果他在,说不定他能知道这些是什么。”
“为什么?”
“他很少出现在天界,就算出现了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我曾经在公务上遇到一些麻烦去请教过他,他实际上并不是这个模样的。”宏英道,“我感觉他像是上一辈的天神,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才做了个散仙……”
宏英想了想,改变了一下措辞:“袖手天下。”
陵绪往前走的脚步微微一顿,继而又不动声色地迈步向前,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聚集在一处的众仙神。
宏英的暗示其实很明显,木清说不定是与维焱天帝,甚至是与气运神那般经历过千年前那场神魔大战的为数不多的仙神之一,而在场的这些仙神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是亲历了灾难的幸存者。
同样的,也不知会不会有曾经灾难的制造者混在其中。
“宏英,你来看一下。”执文手捧着一本残缺不全的古籍,一只手掌小心翼翼地托着,另一只手指着上面的某行字,递到宏英面前。
“结界?”宏英无声地道,“天界也有结界?”
宏英把书页迅速浏览一遍,然后径自走到封印之前,掌心紧贴着像蛋壳般的封印,按照书籍上记录的心法把灵力缓缓汇聚在掌心。
下一刻,笼罩着她们所有人的封印发出轻微的金光,像一朵金色的蘑菇盛开在头顶。
“神力?”
“这是金光?”
“是仙神的法力?那为什么要封住我们?”
周围的低语渐渐躁动起来,危急的相互质疑和猜忌在众人之间悄悄扩散。待宏英再回头时,众人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戒备。
她无奈地笑笑,然后像叹气似的对沈文道:“看,这就是我同你说过的人心可畏。”
执文也循着宏英的话音回头,在文神殿处理众神关系调节纽带的经历让她极为敏感,那流露在所有人眼神里的防备在她眼里几乎能化为实质,她清晰地感觉到相互之间的不信任正逐渐把天界瓦解。
“那我们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休息,不干了。”陵绪耸耸肩,“吃力不讨好。”
“既然是神力,那就一定是仙神所为。”仙神里有一个声音道,“是不是天帝知道魔界有异动,然后在离开前刻意设立了一个结界,保护我们?”
这个说法在某种程度上合情合理,也最符合当前大家侥幸的心理,于是赞同和认可的声音悄悄地在人群中传开。
可宏英却没有给任何人喘息的时间,她接过执文手里的书籍,往后翻了一页,又按照书上的心法再次把法力聚集在手掌,浑厚的法光穿过金色的结界,如雨水一般罩在结界之外。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举动,而下一刻,人群里的低语戛然而止。
就连宏英自己也惊愕不已,从眼神到姿态都带着强烈的惊骇,她几乎是茫然地又低头看了一眼书页,再次凝聚法力到掌心,可结果依旧与先前一样。
在这个金色的结界之外,包裹着一层一掌厚的黑亮的浓墨,把淡淡的金色结界结结实实地笼罩其中。执文被这解不开的困惑搅得忧心忡忡,在那样的浓墨面前,仿佛这一层薄薄的结界随时都有可能破碎。
“是……是魔吗?”沈文不自觉地就往宏英身旁凑近,出神地凝视着两层截然不同的结界。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作声,仿佛那层黑色的封印能把所有人的喉咙堵住。
木清直到这时才喘着粗气回到天界,他这几日忙着搜罗一些在千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的消息,把他累得疲惫不堪。
可他前脚刚落下天门,就立刻往后倒退开去,某种熟悉的气味迅速渗入他的血液,久远的恐惧使得他战栗不已。
“无面魔……”他喃喃地道,“来了。”
他毫不理会这熟悉的气味在天界酿成了怎样的大祸,毫不犹豫地一头钻进缘起殿大门,居高临下地盯着脚下神武大街中央的一个结界。
不,两个。
木清心里清楚,这样的结界分里外两层,一层是金色的神光,一层是来自魔力的可怖力量。
他曾经在那一场神魔大战中,亲眼看到无面魔利用了维焱天帝的神光,再结合自身取之不尽的怨气,炼成了一个用于威胁天帝的结界。
只要天帝不收手,当时天界的仙神就会毁于一旦。
而维焱天帝也正是出于保护天界的私心,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把无面魔封印在用忘川河底的无望界碑炼成的石像之中。可没有人知道的是,那个传闻中同归于尽的结局却是令人不可置信的。
也正是那个石像,让无面魔有了重生的机会,也正是如此,维焱天帝才会受伤,直到今天也依旧下落不明。
木清在缘起殿里走了一圈,除了被无为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灵识之外,什么都没有。那么脚底下的那个结界显而易见,就是现天帝用来威胁言汐的筹码。
三选一。
木清无声无息地给在半生亭的关洱传去消息,然后才意味深长地走出缘起殿大门。
----这一次,气运神会做什么呢?
……
与此同时,半生亭已经被混沌吞噬,不死也尊崇老店主的“遗愿”,尽心尽力地守着他的孤坟。
就是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盯着逐渐向他靠近的混沌。
“向死而生。”关洱顺着混沌的移动,一遍又一遍地听着混杂在风雨声里的窃窃私语,终于松了口气朝言汐道,“是向死而生。”
最后,当那面吞噬了一切的混沌之墙在老店主的孤坟前堪堪停住之时,所有人脸上的阴霾都不自觉地厚重起来。就像他们预料的那样,这场三界博弈已经开始了,那位天帝已经紧紧地把天界的筹码握在了他自己手里。
“方才木清说,那个结界与千年前他威胁我祖父的结界是一模一样的吗?”言汐还在惊愕之中无法相信,他再次向关洱确认道,“现在这位天帝……就是无面魔,对吗?”
关洱心疼地搂着她,但在眼下这样的紧急关头又不得不告诉她事实:“你在冰霜琉璃的幻境之中看到的石头破裂,白光溢出,应当就是无面魔飞仙的场景……”
关洱顿了顿道:“竟然是从魔飞仙的,难怪没有人能找到他的踪迹。”
“那握祖父也一定还在……”言汐噙着眼泪呢喃道,“一定还在……”
言汐话音一落,灰暗的天空雷声轰鸣,这句话像是某种烙印在半生亭上空的咒语,狂风暴雨顷刻间倾覆而下,带着令人绝望的哀嚎和孤注一掷的执拗。
不死仓促地脱下身上的衣物盖在脆弱的孤坟上,瓢泼的雨水却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松软的黄土几乎就在一瞬间被冲刷干净,棺木被无情地裸露在外。
“原来我的梦就是暗示……”言汐崩溃地在雨声里抽泣,“我居然花了一千年都没懂……”
她的哭声混进雨水里,深深渗入棺木的缝隙之中,连附着在棺木之上的泥土都被冲刷地一干二净,那仿佛是一副从未被使用过的刚打造好的上等棺木。
“老店主……究竟是什么人啊?”
关洱喃喃地扶起言汐,庄严肃穆地掀开了棺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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