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没能试出崇祯的心思,心有不甘,缓缓地行了一阵子,蓦然转身,已不见了崇祯的踪影,忙冲向坤宁宫的方向急追,见崇祯果正向坤宁宫方向而去,放了心,转向咸安宫而来。
客氏也急,正等他,见他来了,忙问道:“咋样,还顺利吧?”
魏忠贤如实说了,说罢,又道:“唉,精心所备居然半点儿都没有用得上,心里难免有点儿失落。哦,对了,待不见了他的踪影,咱家急赶着去看了,他果向坤宁宫而去。”
客氏责备道:“偏你就胆大,居然敢去追他,你不知他的身边已全部换成了他自己的人,万一被他的那些狗腿子不巧撞上了,看你怎么交代?”
受了责备,魏忠贤心里不痛快,反唇相讥道:“哦,你以为咱家傻啊,咱家边追边留着意呢,他的那些狗腿子唯恐他受了伤害,只要他一出了门,呼隆隆地全围到了他身边,哪里还顾得上后面?哼,也尽是些不长进的东西。”
客氏不想让他占了上风,故意叹了口气道:“不过,你个挨千刀儿的还是得小心。就在刚才,有奴才过来说,现在再探那边的消息实在太难了,威逼利诱都行不通了。还有,我原以为中宫那边能闹起来,不曾想那个该死的张嫣居然主动搬出了坤宁宫。”
魏忠贤闻言,沉思半晌,又道:“这也正是让我费解的地方,种种迹象表明,他还是对咱有所防备的,不然,他的侍宦又怎么会跟如临大敌似地,这个敌到底是谁?不是咱家,还能再有谁?
问题于是又来了,这敌如果是咱家的话,他又为啥要对咱家敬重有加,赏赐不断呢?难道他不知道赏赐是提高赏赐对象威信的一条重要途径?不该呀。难道……”
说着,魏忠贤心里一动,待要有所悟,客氏已不耐烦地道:“哪里有那么多的难道?你不是也明白了吗,赏赐绝不可能给仇敌,尤其是新皇刚登基。咱家且不说他,只说咱家自己,你能把赏赐给自家的仇敌吗?”
魏忠贤心底里泛起的东西,显然并非他真正所希望的,听客氏说了话,不自觉地顺着她的思路去想,想罢,坚定地摇了摇头。
客氏见了,笑道:“这不就结了,那就应该是好事了,还有什么可失落的?”说着,声音变得黏糊糊的,人也已起了身,向他挪来。
魏忠贤心里烦,怕她再行苟且事,忙转身出了宫门,却不知去向哪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此时,随着崇祯一声“散了吧”,聚在乾清宫的朝臣们纷纷出了宫。
不少人因为总算弄懂了崇祯的心思,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忙着回去意图有一番作为。
顾秉谦却是一头雾水,追上魏广微,又唯恐被人认成是结党营私,与他并肩行着,头不歪眼不斜地悄声道:“好你个魏广微,九千岁有了旨意,你竟也不事先说一声,弄得我差点儿出了错。”
魏广微更是糊涂,骂道:“什么他妈的旨意,我倒是怀疑是你小子藏了私。”
顾秉谦看他不象是说谎,质疑道:“既然九千岁没有旨意,你又为啥要告发崔呈秀?”
魏广微道:“对,是,我跟这个小子不对付,可我也犯不着去崇祯那里告发他呀,我要告发他,还不如去九千岁那里呢。”
顾秉谦道:“那,崇祯为啥要说是你告发的呀?”
魏广微再骂道:“我又他妈的怎么知道?”
顾秉谦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道:“坏了,咱们中了崇祯的计了,快,快去禀报九千岁。”说着,见魏广微还在按部就班地走着,伸手去扯他。
魏广微骂咧咧地道:“你他妈的少拉拉扯扯,你上赶着去找死,可别捎上我啊。”
这次,轮到顾秉谦发呆了。魏广微白了他一眼,又道:“要不是看在平日你还算顺眼的份儿上,我才懒得告诉你哩。你想啊,九千岁啥样的人儿,若是知道了咱俩在场,能有你我的好吗?”
顾秉谦赞同地点了点头,想他终究跟魏忠贤更近些,也更了解魏忠贤,急道:“那,你说该咋办?”
魏广微显然一时也无策,边走边沉思着,顾秉谦催促道:“你倒是快说呀,咱们马上就必须要分开走了。”
魏广微也急,经了他这一催促,更急,索性道:“反正,我是逃不了干系了,这样吧,就说是崇祯说我告发了崔呈秀,至于咱俩在场的话千万不能说,更不要咱俩亲自去说,就让一个太监去说吧。”
顾秉谦不自信地道:“他能信?”
魏广微道:“我看这老爷子最近的想法奇多奇离奇,他指不定就想到哪儿去了,不一定疑到咱们身上。即便他疑到了咱们身上,只要咱们咬住了口,相互作证,谅也不会有啥大碍。”
顾秉谦虽还不放心,却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因为害怕魏忠贤知道了跟自己算账,魏广微出了乾清宫就一直在盘算着该怎么向魏忠贤交代。不想顾秉谦竟撞了上来,不仅订立了攻守同盟,还对自己感恩载德。有心拢住了他,道:“你只管走吧,剩下的事我去安排。”
顾秉谦巴不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故作一本正经地走了。
魏广微看着他的背影,自得地笑了笑,当真去安排。
魏忠贤正闲逛,闻报,竟是不信,引了这太监进了咸安宫,让他当着客氏的面又说了一遍,才大声道:“不可能,魏广微告发崔呈秀,这绝对不可能。”
这太监是魏广微埋的一颗死棋,自要拼死维护魏广微,听魏忠贤如是说,忙又不容置疑地道:“千真万确,奴才亲耳听到的。”
说过之后,这太监立时感到了失言,不由心下惴惴:“咱已经不在皇上身边,又怎么可能亲耳听见?万一他们问起,可如何是好?”
魏忠贤和客氏也是急红了眼,居然都没能意识到这一点儿。听他居然不知大小地乱插话,客氏不耐烦地冲他挥了挥手。他正求之不得,忙不迭地走了。
待他走了,客氏才冷冷地道:“怎么就不可能?这俩小子原就不对付。”
魏忠贤道:“是的,这我知道,他们之间若是都亲密无间了,咱家还怎么控制?可他们纵使不对付也不该也绝不会这样,尤其在这个时候,我曾再三叮嘱过他们。难道就不会是崇祯之计?不行,我必须得去弄明白。”说着,已起了身。
客氏忙拦住了他,道:“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们都是孩儿吧,错了,我告诉你,大错特错了,他们都是喂不熟的野狼,都知道事情的大小轻重,纵使你去问,他们真的做了也不会承认的,你咋弄明白?
话又反过来了,即便你能弄明白了,崇祯言之凿凿,必已事先有所准备,你又怎么能把之推翻?既然推不翻,你又不能承认崔呈秀是你的‘五虎’之首,岂不是要自陷尴尬之地自讨没趣?
我看,还是算了吧,反正这个崔呈秀也不是啥好鸟,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魏忠贤道:“你说的也算有些道理,只是鸡蛋最怕有裂缝,一旦有了裂缝,迟早都会烂掉的。”
客氏道:“丢掉了一个臭蛋,保住了一个大車,你还有啥舍不得的呢?”
魏忠贤隐隐觉得不妥,却无言再辩,自然也别无他法,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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