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崇祯竟也不肯放开袁崇焕的手,就这样牵着,亲自送他出了宫门,目送他去远了才自顾回了宫。
回到宫里,再去细想跟袁崇焕的应答,自觉并无不妥,崇祯不由得如释重负,心底里慢慢地升腾一股豪情:“既要做中兴之主,必要勤政,对了,定制,即日起朕每日在文华殿与辅臣共同处理朝政。”
说完,突又记起了他枚卜出来的那些阁员,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却强迫自己去想:“他们应该也算是能臣了,不过就是想法多了点儿,又不知朕的态度,哪里敢乱说?若是朕亲自调理,他们还是堪当大任的。”
想着,自得地抬起了头,见王承恩从外面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佯怒道:“有话就痛痛快快地说,吞吞吐吐算什么?”
王承恩知他心情还不错,肯定在逗自己,也不说话,上前把手中的奏折递给他,道:“看看吧,都是弹劾刘鸿训贪赃枉法的。”
崇祯“哦”了一声,伸手接了,笑道:“还不少哩。”说着,随手扔到龙案上,冷“哼”了一声,又道:“要说刘鸿训风头儿劲了些,朕还信,若说他贪赃枉法,打死朕都不信,唉,看来还是积习难改哪。”
感叹着,忍不住想:“朕若要有所作为,就必须要限制住那些个党的权力,嗯,岂不正好借此削弱一下东林党?东林党的人在内阁中占的位数实在太多,除了李标,似乎都在党,这还了得?这种局面必须迅速得到改变。”
王承恩见他说过之后便沉默不语,以为他仍在忿忿不平,上前侥幸地道:“如此说来,刘鸿训没事了?”
崇祯赶巧拿定了主意,故作沉思着道:“朕知道刘鸿训清廉,敢于直言,是铮臣,但现在正是朕实现中兴大业的关键时候,如此多的人弹劾他,让他继续留任也不合适,这样吧,就让他去代州守卫边防吧,反正忠臣到哪里都是忠臣。”
“去代州守卫边防?这不是发配吗?他竟说得如此轻巧?”王承恩心里急着,嘴上却不敢,想了想,还是道:“怪奴才多嘴,此先河一开,莫不要似这种无中生有的事儿多起来,可该咋办?”
崇祯一愣,随即道:“好办,朕可不似先祖们,只要再有这种事,朕就让他们对质。哼,你别看他们私下里踢小脚欢实,真到了明面上,他们就老实了。”
王承恩不想他竟说出这么一通话来,知再多说无益,待要去传旨,却听他又道:“董琨也该歇着了,让骆养性接任吧,其父骆思恭多受魏忠贤陷害,他办起事来应该更得力。”
“人都说推完磨杀驴,这磨还没推完,刘鸿训和董琨就完了。”王承恩胡思乱想着,忙去传旨。
眼瞅着王承恩出了门,崇祯暗笑了笑,想:“中兴之主当然不能似皇兄那样任由你们摆布,哼,朕不仅要惩办客魏,还要让那些所谓的功臣们知道,朕才是皇上,绝不容许任何人小瞧……”
正想,一太监嘴里喊着“大喜了”闯了进来。
崇祯冷了脸道:“不懂规矩的奴才,这般不知自重。”
这太监听他说的虽严厉,语气却没有不善,稍稍迟疑了一下,随即跪倒,边磕头边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见他仍这般慌张,崇祯忍不住一笑道:“你个狗奴才,只管恭喜贺喜,快说,喜从何来?”
这太监见他笑了,这才放了心,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生了,龙子,这可是我朝除了成祖徐皇后、宣宗孙皇后、孝宗张皇后之外的头一份大喜。”
“当真?”崇祯努力地压抑着兴奋反问了一句,见这太监坚定地点了点头,道了声“去看看”,人已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此时,周小娘在想:“自打那日离去后,他就再没有来过,他明明知道咱频临生产,唉,难道他竟如斯寡恩薄情?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他那边不是捷报频传吗?对了,咱在战斗,他也在战斗,咱胜了,他也胜了。”
想着,心里一阵感动,随即心却又紧紧地揪了起来:“他那战斗可比咱这战斗凶险得紧,他指定很累,偏他又不知道爱惜自己,唉,真不知他把自己折腾成啥样子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迫切地想见到他,欲待起身,却是不能,正急,却见他风风火火地进来,过去从奶娘怀里接过孩子,亲个没够,嘴里则连连道:“慈烺,好,你就叫朱慈烺,你是朕的长子,朕封你为太子。”。
“他竟不知咱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只顾着关心他的儿子!”暗自卖怨着,她心里一酸,转而又想:“他的儿子,不就是咱的儿子吗?他关心他的儿子,不就是关心咱的儿子吗?咱又吃的哪门子醋?”
想着,心下释然,忙专注地去看他,但见他清瘦了不少,眉宇间却透着坚定,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孤傲和自负,不由心里一跳,待要想点儿什么,他已过来俯身看她,忙掩饰地道:“信王,您瘦了。”
“信王,她居然叫朕信王?看来,她是在怪朕了。”暗想着,见她眼里夹了泪,心里愧疚,一时间不知该说啥,索性抱了她。
许久,他才又开始想:“朕该补偿她,可是,咋补偿呢?朕已多次要赏赐她,都被她推掉了。她是无私的,她不喜欢钱财。朕须得换一种方式,对了,她不喜欢,她父兄喜欢,朕就封赏她的父兄,她心里指定喜欢。”
拿定了主意,他轻轻地道:“对不起,朕来晚了……”
“恋人间都喜欢山盟海誓,却哪里比得过这深情地一抱?”正想着,蓦听得他开口说了话,唯恐这幸福瞬间即逝,忙抱紧了他,道:“不晚,一点儿都不晚。”
他愈发感动,就那样抱着她,道:“上次因为王府泄密,皇后莫须有就把父兄赶回了苏州,朕一直心里有愧,朕现在是皇上了,又一举清除了逆恶,再也无需怕泄密,朕决定重重地封赏父兄。”
“他这是干啥,不过就是变着法子讨咱欢喜,他当然是好意,可惜咱那父兄不仅不能帮他,反而能害了他,咱绝不能让人害了他,任何人都不行。”
想着,她猛地推开他,道:“不可,万万不可,皇上若真有恩义,不妨把之用到朝臣们身上,也好让他们多为朝廷出力。”
他知她是好意,一时间不知该咋劝,冷不丁地又记起了田妃,道:“朕不仅要封赏皇后的父兄,袁妃、田妃的也要赏,皇后若是不肯接受,让她们二人又怎么好接受?”
闻言,她正色地道:“经了魏忠贤的破坏,皇上又下旨免了工商税,朝廷无事的时候尚且捉襟见肘,万一有事,皇上该咋应付?以臣妾看来,皇上还是节俭些好。”
“她说的倒是实情,不过,朕既为皇上,该施恩的时候就得施恩,哪能事事都听她的,万一传扬出去,岂不成了笑话?对了,皇后父兄真的不宜为官,咱暗暗多赏赐就是。”
暗想着,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她又道:“皇上不说话,我也知道皇上的心思,皇上千万不要那样做。唉,我的父兄我知道,不要皇上封赏,他们恐怕也借了皇上的名义捞了不少。”
他道:“他们捞是他们的事儿,朕不封赏就是朕的事了。”
见他虽仍没有接受自己的观点,态度却还是有所改变的,她顿了顿,由衷地道:“惩治逆恶的同时,皇上对功臣还是该广施恩义的,譬如刘鸿训和董琨……”
他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朕自问非昏庸之君,朕心里自然明白。”说罢,转身出了坤宁宫。
周小娘摇头叹息不已,寻思着再找机会劝劝他,她不想他有丝毫的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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