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李岩,被红娘子用软鞭拖进怀里,狼狈之余,却见红娘子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心里一颤,忙闭了眼,不敢再与之对视。
红娘子暗笑了笑,不再逼他,却不肯放他走,每日以妻子之礼相待。
不觉就过了数月,终有一天,李岩忍不住想:“她们虽为盗贼,却也是普通人,她的那位义母慈祥而又坚定,她的那位刘姓老家人看似凶恶心肠却好。
她们必定也曾是寻常人家,就似外面的饥民,不得已才做了盗贼。她们没得吃没得喝啊,做了盗贼能怪得了她们吗?”
反复地想着,红娘子突然在他眼前亮了起来:“这就是位贤妻良母哪,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个念头刚一泛起,立即有个声音冷冷地道:“你可别忘了,她可是盗贼哪,跟你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这声音刚落,另有一声音反驳道:“哼,这天底下哪里有人会甘愿为贼?即便盗贼也有好人,譬如李自成的部队,扶危助贫,对百姓秋毫无犯,比之见死不救的官府又差在了哪里?”
第一个声音立即又道:“无论怎样,他们都是盗贼,历来官盗势不两立,你绝对不能娶她为妻。”
另一个声音道:“嗯,这个世道当真没道理可讲了,哪个不知道,盗原非为盗,官亦原非为官,有道推翻了无道,才重又有了官盗之分。
哼,若是你不娶她为妻,她的看管就不会松下来,纵使想逃,你也逃不掉,不信?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要逃了,哪次逃得了过?”
第一个声音道:“巧言辞令,典型的巧言辞令!倘如此,这个世道非乱了不可。你一个读过圣贤书的举人,且莫轻信,自持为要。”
另一个声音道:“圣贤书固然可信,眼前的现实就不可信吗?现实是要逃出去,若是逃不出去,说什么都是假的。”
……
正辩驳,红娘子推门走了进来。
显然地,她刚沐浴过,有一缕头发紧紧地贴在她如雪的肌肤上,她肯定意识到了,用纤巧的手指轻轻拨了拨,不知为啥,竟嫣然一笑,恰如白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他登时涌上了一股无法遏制的冲动,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却怕吓了她似地,悄悄过来抱住了她。
她只一愣,即“嘤咛”一声,扎进了他的怀里,任由他用力再用力地抱着……
他和她总算做成了夫妻。做成了夫妻之后,她对他的看管明显松了。他瞅准了一个机会,就逃了出来。
到得自家府门外,再去想这些,或留恋或无奈或后悔,李岩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迟疑再三,还是上前推开了门。
突然,门后闪出十几个公差来,不由分说,上来就绑了他。
原来,汤氏醒来后,命家丁遍寻李岩不见,认定家里遭了贼,便报了官。
李岩让宋县令和众豪家丢尽了颜面,一直苦无机会报复,闻报,宋县令暗喜,带人过来查看了一番,见家里毫无所失,心有不甘,向巡抚李仙凤诬报李岩“私通贼寇”。
其时,杨嗣昌正督各地剿寇,接到诬报,巡抚李仙凤也不辨真假,当即命令:李岩一旦回来,马上逮捕下狱。
宋县令巴不得,接到命令的当日就控制了李府。宋县令控制李府,除了要抓李岩外,自然还要败坏李岩的名声。
因此,绑了李岩后,宋县令命衙役们敲锣打鼓把李岩投进监狱。
刘芳亮进县城办事,赶巧碰见了,忙抽身回报。
红娘子正为李岩的出逃而愤怒,闻报,愤怒立失,急道:“他这都是因为咱们,咱们必须要救他。”
刘芳亮道:“因为咱们,不过是官府的借口,李岩让他们面子尽失,即便没有咱们,他们也是迟早要报复他的。”
红娘子不满道:“依你说,咱们就不救他了?”
刘芳亮也不接话,转头看了看高桂英。
高桂英接话道:“即便不因为咱们,咱们也得救,我观察过了,这个李岩是个人才,经了这一遭,但愿他能回头,为闯王所用。”
刘芳亮道:“我也观察过,李公子应该不是死不回头的人,相信他会的。”
红娘子不耐烦地道:“既如此,还不快去救?再晚了,他就要被官府打死了。”说着,眼里已急出了泪。
高桂英道:“知道你急,我们也急,可惜我们不过百十号人,若不智取,恐怕要攻下县城也难。”
红娘子顿脚道:“智取,智取,他要是死了,取了县城还有啥用?”说完,翻身上马,径奔县城而去。
高桂英、刘芳亮无奈,只得招呼了人手跟了去。
却不料,沿途百姓闻得他们去救李岩,纷纷加了进来,待到得城门,已不下千人。县城中的百姓更是感念李岩的恩德,群起响应,里应外合,破了县城,救出了李岩。
因为宋县令刑讯逼供,李岩已被打得遍体鳞伤,但李岩还是挣脱了红娘子的搀扶,登至高处,动情地道:“大家冒险起来救我,足见深情厚意,李岩在此谢过了。
事情已经闹大,没办法回头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大家一起去投靠李闯王,方可免祸而得富贵。”
众人纷纷道:“反正也没有活路了,就依李公子之言。”
李岩之妻汤氏突然站出来,道:“倘如此,岂不正坐实了官府的怀疑?夫君何日再能说得清?妾以为万万不可。”
李岩道:“击杀县令、具释重犯、一空仓库等无一不是不赦之大罪,即便李岩舍身去自首,夫人以为李岩就能说得清吗?
说不清了,经过了这一遭,李岩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朝廷已腐朽透顶,须得另建王道了。我了解过,唯有李闯王所行的才是真正的王道。”
汤氏想想也是,却还是无法接受,又见李岩说的坚决,已然绝望,登萌死志,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猛然向胸口扎去,鲜血立时狂喷而出。
李岩阻止不及,大叫了声“糊涂哪”,奔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汤氏喃喃道:“三千银界月华明,控鹤从容上玉京。夫婿背侬如意愿,悔将后约订来生。” 说完,竟已气绝。
李岩暗念着,伤心欲绝,失声痛哭。
红娘子见其如此重情,既欢喜又不忍,待要上前,高桂英悄声道:“再看看吧,咱们尚且不知闯王在哪里,他又怎么知道?”
红娘子点了点头,却还是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劝道:“节哀,速做定夺,莫要惊动了官兵。”
李岩看了她一眼,止了哭,站起来道:“诸位知道,李岩一向关注时事,各种迹象表明,李闯王现应该在商南富水镇,我等且往那个方向去寻,必能寻得到。”
说完,转向高桂英道:“李岩已跟红娘子有了夫妻之实,该跟着喊夫人为义母了,李岩观义母大人及刘姓家人均仪象非凡,应该懂兵,众人虽多,却乌合之众,这一路上就烦劳帮着照顾了。”
高桂英见其一介书生,竟然临事不乱,愈加钦佩,忙点了点头。
见高桂英点了头,李岩与其弟李牟烧了房子,带了家眷及众人出城去寻李自成。
众人去后,杞县城中仅余衙役数十人及居民二三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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