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为三月十七日,李自成自己都不相信,竟真的已兵临北京城下。
事实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果是真的,他跟刘芳亮等已经胜利会师了。
此时,他正远眺着冰冷的北京城,若有所思。
刘宗敏亦如此,但他很快就回到了现实,近乎嚷道:“婆婆妈妈地干嘛,一通猛攻,杀进城去,看他崇祯老儿还咋个嘚瑟?”
李自成略带责备道:“你就只顾着痛快,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朱明的京城。
其城墙防御系统之坚固,连蒙古、也先、满洲八旗等都束手无策,你以为凭咱们手上仅剩的兵力,有把握攻下北京城吗?纵使攻下了,就一定能够敌得住来自各方面的攻击吗?”
说着,见众人尽皆摇头,接着道:“所以,朕的意见哪,还是先谈再打,这招有效。”
刘宗敏道:“这一路上倒是有效,但也有失灵的时候,那个湖广巡按御史李振声,跟皇上同姓同乡,皇上还亲切地呼为‘大哥’,他都做了什么,不仅不帮着议和,还跟那个孙传庭勾结阴谋叛乱,当真该死。”
他所说,众人自是都知道,当初李自成要求他上表朝廷代为议和, 请封以陕西、河南、湖广、四川四省。直到他的阴谋失败,求和才不得已而作罢。
李自成白了他一眼,道:“此一时彼一时,此一时非彼一时,朕还是认为该争取一下,若能成功,对大顺对百姓都是有利的。”
牛金星道:“皇上果高瞻远瞩,金星以为该当一试,不过,这次咱们得改变一下方式,和谈人员分为两路,一路逼降,由杜之秩和申芝秀负责,一路分国而王,由杜勋负责。
他们三个都跟内宫有着极深的渊源,由他们出面,纵使和谈不成,他们必也能找出攻破北京城的门道儿来。”
这事儿,原本由李岩负责,一路走来,招降越来越多,牛金星不想让李岩把功劳都得了去,便背地里向李自成争取了过来。
牛金星一心讨好李自成,凡事都事先向李自成汇报,而后再公开讲出来,所以,他的观点实际上就是李自成的观点,李自成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诸将却不知,只当他跟李自成的观点高度契合,免不了要另眼相看。
他愈发自得,却终究心里有愧,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看李岩。
李岩虽然明显感觉到了李自成对自己的不满,却并不疑心于他,毕竟他是李岩引荐给李自成的。
却不知,正因为记恨李岩当初对他的鄙视,牛金星一直不停地在李自成面前给李岩下套,李自成只给李岩封了个制将军,自然也是拜牛金星所赐。
见他回头来看自己,李岩真诚地冲他笑了笑,已听李自成高声道:“好,就依牛先生之计。”
李岩有心不再说话,想了想,却还是道:“战为和辅,谈判前,不妨命刘将军先将城外的防守击破,打碎崇祯的幻想,也为谈判加一点儿砝码。”
李自成一愣,道:“所言有理,就这样定了。”
“这个李岩,当真不知死活,啥事都喜欢说上几句,哼,你认为人家都不知吗,错了,那是人家的策略,给皇上留出了空间哪。”
暗想着,见众人纷纷起身往外走,牛金星懒得再搭理李岩,高傲地随着众人走了。
直到王承恩回转,崇祯才费力地站了起来,居然有点儿晃,竟也不顾,问道:“闯贼开始攻城了吗?”
王承恩道:“没有,但是,驻扎在城外的李国桢的‘三大营’完了。”
“完了?”崇祯反问了一句,随即近乎自语道:“必经过了异常惨烈的战斗吧?”
王承恩摇了摇头,道:“当闯贼手下大将刘宗敏率部掩杀过来时,‘三大营’基本上未作抵抗,便已瓦解、投降,其火炮等利器转而被用作攻城。”
崇祯闻言,嘴张了张,却终没能发出声音,王承恩又道:“唉,到了如今,偌大的大明朝,守城的居然全都换成了太监,可悲可叹哪。”
崇祯突然道:“若是魏忠贤不死,你说,朕能落到今日这种地步吗?”
王承恩不知他何以会如此说,不敢接话,突然记起了什么似地道:“哦,对了,闯贼命杜勋、杜之秩和申芝秀分别传话过来了。”
崇祯“哦”了一声,追问道:“怎么说?”
王承恩道:“杜之秩和申芝秀两个只管劝降,杜勋还好些,提出了一个‘分国而王’。
所谓‘分国而王’,就是把西北一带封给李自成,再犒赏他的军队百万两白银,他可以帮助朝廷平定藩王贼寇,但不奉诏。”
崇祯冷笑道:“投降逊位?哼,休想!不要说祖宗早就有‘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祖训,即便没有,朕再不济事,这点儿硬骨头还是有的。”
说着,大口喘着气,接着道:“‘分国而王’,看起来还不错,细想想,更是屁话。果那样的话,不要说他杀了朕那么多的宗亲,即便朕作为皇帝的尊严又置于何地?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纵使朕碎尸万段,身首异处,也决不能向贼屈服,这是朕的尊严和骨气。”
见其如此情势下还能如此大义凛然,王承恩暗自钦佩,贴了心要誓死追随,稍顿了顿,提醒道:“时下,登陴守御的兵卒不过五六万,太监数千,恐难当闯贼攻城之势。”
崇祯一愣,道:“挡长久了恐怕不行,凭着京城坚固的防御系统,挡个一日半日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别忘了,朕已经降旨,援军正昼夜兼程地往这里赶,待他们到了,哼!”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在想援军!哼,什么狗屁援军,指望他们,迟早把自己给卖了。”
暗想着,王承恩道:“皇上所言甚是,只是外面传来的消息说,他们要咱们限时答复,不会无限止地拖下去。”
崇祯眉头一皱,有了主意,道:“当年在襄阳的时候,他们就让李振声转达过这样的想法,朕不允,现在又提了出来,看这架势,他们还是真心想谈的,不妨假意跟他们谈,拖延一下时间。”
“我的皇上啊,人家不傻,怎么可能上当受骗呢?即便人家愿意上当受骗,咱们守城的还会跟咱一个心思吗?”
如是想着,王承恩却自觉不好说出来,道了声“我去试试”,掉头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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