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芙茵即将失去理智的一刹那,莫离手下力度加重几分,沉声道:“若你想为她搏命一次自是可以,但这纪府其他人呢?!”
纪芙茵身子一震,死死地咬住了唇角,目光狠厉地盯住那侍卫长。
冯朝朝也听到了声响,回过头,看见的便是纪芙茵那想要拼死一搏的狰狞神情,愣怔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芙茵,什么都不要做。这是命,你拦不住。”冯朝朝的笑意在这凄清冬日看起来分外单薄,“别忘了把我要对他说的话告诉他。”
“朝朝——”
纪芙茵痛呼一声,挣扎着想要上前拦下她,无奈自己的身体却被莫离给死死拉住,上前不得半分。
“放开我。”
纪芙茵沉声道,双目当中除了血红,再看不到其他色泽。
她紧紧地握了拳,薄薄的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殷红的鲜血流出,却丝毫也不觉得疼。
“我发誓我不会做什么,我只是想要在最后,再给朝朝奏上一曲,伴她上路”
莫离的眉心紧了紧,随即松开了手。
纪芙茵抱着那琴,席地而坐,微笑着看向冯朝朝,心头是刀割一般的钝痛,眼睛里却连半点泪痕都没有。
哭泣,就代表懦弱。不哭,也不代表心里是不痛的。
纪芙茵开了口,声音却有种让人不难察觉的轻颤,指尖轻轻浮动,一声裂帛之声随即在指尖迸出。
鲜血自掌心一滴滴落在琴弦上,双手浸满了腥热的鲜血,那琴所弹奏出的声响,都想像是染上了鲜血的味道。
“芙茵,有你琴声伴着我上路,黄泉路上,也不会觉得太过孤单了。”
冯朝朝面色沉静,端起眼前那一杯毒酒,仰头便喝了下去,侧过身,对着纪芙茵笑了笑,一口鲜血立即从她唇角涌出——
纪芙茵面色僵硬,一双眼睛几乎要从眼眶当中跳出,贝齿死死地咬住唇角,一缕鲜血蜿蜒而下,直到冯朝朝的尸首被人抬出,纪芙茵的琴音才忽的一乱,眼前一黑,整个人便都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已经被人抬回到了床上,落玉正眼眶红红地守在床旁,见她醒了,连忙道:“好了,好了,可算是醒了!”
纪芙茵撑开眼睛,却觉得身体一阵无力,眼前又多了一个顾含谦,正满脸担忧地看向这边。
“我这是怎么了?”
顾含谦搀住她手臂,“从冯姑娘之后你便昏迷了三天。”
自己昏迷了三天,难怪身体会这么无力纪芙茵抬眸,看着顾含谦,就像是要看他是否会欺瞒自己一般。
“这三天,宫中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不曾。”顾含谦知道她在忧虑什么,放缓语气安抚她道:“帝君的身体略有起色,已经不必六皇子暂理朝政了。”
纪芙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昏昏沉沉地睡了这三日,身体虽然疲乏不堪,可神智却已经是清醒的了。
细细回想起来,就算是冯家从前曾经效忠于七皇子,可现如今赵奕辰已经安安分分地做了他的闲散王爷,要找什么人来开刀,也着实轮不到冯家人才是。
冯家这次究竟是以往得罪了赵洛之,才引来的祸端,还是另有隐情,纪芙茵的心中却忽然升起了一团狐疑。
听她心头疑惑,顾含谦拧眉道:“你怀疑,冯家遭此横祸,根本就不是六皇子的本意?”
纪芙茵看着他,沉声道:“若你是六皇子,现如今正处在继位最关键的时刻,你是会将精力用来对付那些对你有阻碍的人,还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的人?”
顾含谦微微颌首,“这的确是有些怪异。”
看纪芙茵一双柳眉微微蹙起,像是在沉思着什么,顾含谦眉梢轻挑,语气加重了几分,“芙茵,难不成你是想要?”
“我要进宫。”
纪芙茵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令顾含谦微微变了脸色。
缓缓摇了摇头,顾含谦看向她,“不管这件事的本意究竟是什么,用冯姑娘来威胁你,这含义总是有的。你现如今若是进宫质问,岂不是等于羊入虎口?”
“我不会去质问。”一想起死了的冯朝朝,纪芙茵的眸中便划过一抹痛苦神情,“若是这件事不查个水落石出,连害死朝朝真正的罪魁祸首都没办法知道的话,我心中着实不甘!”
顾含谦拧眉,良久,轻叹一声,“我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含谦”纪芙茵一怔,随即低低地垂下视线,沉默良久。
她知道他说的不错,在这个时候进宫,无疑是自寻危险,可若是就将此事当作从未发生过,她又是着实做不到的。
像是妥协一般,顾含谦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想要打探什么,只管让谢姑娘去做便是。在大业,就算是深宫秘闻,也没有她打探不出的。”
是了,纪芙茵精神一振,她一心只想要替冯朝朝找出真相,怎么却偏偏将醉风楼给忘记了!
连沅千伊藏身之处都能找得到的醉风楼,想要打探某臣子一家为何遭遇灭门,自然不会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才是。
“好,这件事我答应你,我不会自己深究。”纪芙茵道,“但我仍是要进宫一趟的,有些东西,我必须要亲自交到十三皇子殿下的手中。”
有了凉莲羽的令牌,进出皇宫果真轻松了许多,进了那宫殿当中,纪芙茵便避开了人多的地方,径直向赵寒逸的寝宫走去。
见到纪芙茵来,赵寒逸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愣怔,随即笑道:“想不到这么快就又见到纪二小姐了,怎么,冯姑娘这次没有与你一起来么?”
冯姑娘三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纪芙茵一时间有种恍惚感,还未开口,心头已经是酸涩不堪。
“殿下,芙茵这次来,正是替朝朝向殿下传话几句的。”纪芙茵微笑,神色却清冷而凄楚,“朝朝她让我告诉您,那香囊上的红豆,她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为您补上了”
赵寒逸脸上笑意一僵,“你说冯姑娘她?”
纪芙茵露出一个略带凄凉的笑,将那封朝朝绝笔书信捧在了眼前,“朝朝人已经走了,可她走之前,却还是有些遗憾的,这封信,只盼殿下能逐字看完,也不枉朝朝她待殿下痴心一片了。”
赵寒逸身子晃了晃,脸上浮起一抹惊诧与错愕,紧紧地握着那信,一时间却又有种不知道该不该将它拆开的犹豫。
指尖轻轻颤抖着拆开那信,赵寒逸读完,竟是一口鲜血喷溅而出,眉心紧紧拧在一处。
“殿下!”纪芙茵见状,意欲上前搀扶,却见他撑住桌子,对自己摆了摆手。
“在宫中时日这样久,我竟从未注意到过她的心思”赵寒逸的面容之上写满了内疚与悲痛,“我竟是让她带着这样的遗憾走了的”
“六皇兄当真是狠心!先是毒害我与七皇兄,后又”
“殿下!”纪芙茵眉心轻蹙,低声将他的话阻拦住,“殿下,此话不可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赵寒逸冷笑一声,痛苦的目光却有些复杂,“这宫中,有哪一处不是隔墙有耳?那些耳目,又有哪一处不是六皇兄的?!”
纪芙茵缓缓摇头,目光沉稳地看向赵寒逸,“殿下,芙茵虽然没有看过朝朝在信上所写的内容,但我却明白,朝朝她一定是希望殿下可以好好活下去的。”
“殿下现如今心中悲痛,芙茵心中的悲痛,自问也绝不会比殿下少半分。可就算殿下这样做,若是真激怒到了那不该激怒的人,结果也还是于事无补的。”
赵寒逸唇角轻抿,一双沉静双眸中,竟像是失去了往日的隐忍。
正待开口之时,自外面急匆匆进来一人,道:“殿下,六皇子殿下来了。”
赵寒逸神色一变,赵洛之往日是从不会来到这里的,现如今纪芙茵刚来,他就也跟着到了,来的目的是什么,让人着实不难猜测。
“殿下。”纪芙茵也顾不得避讳之类了,“殿下内室,暂借芙茵一避。”
说罢,听到外面脚步声近了,不带赵寒逸有所回应,纪芙茵转身便进去了内室。
赵洛之走了进来,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四周扫了一圈,微笑道:“十三弟近日可好?”
“在宫中,日日有人关注着我,想要不好都难的很。”赵寒逸脸上的神色有些清冷。
赵洛之就像是根本听不出他话中的言外之意,笑道:“十三弟这里,怎么突然有种女人的脂粉香气了?”
“六皇兄怕是看错了。”赵寒逸淡淡道。
赵洛之视线渐渐转向内室,漫不经心似的走过去,在赵寒逸微微一变的神情当中掀开了帘子,似是玩笑一般地说道:“十三弟看起来这么心虚,难不成真在寝宫当中藏了一个美-娇-娘?”
门帘掀开的一刹那,赵寒逸剧烈地咳了起来,赵洛之眼底的得意神情还不待浮起,就已经尽数消失了下去。
内室当中,所有的一切都一目了然,唯独能够藏人的床下也是空荡荡的。
赵洛之眉心微拧,自己的属下先前明明告诉自己她来了这里,怎么现在却又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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