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稷狠狠一震,却是缓缓地垂下眼来。
本是晴朗的天空,瞬间就阴沉沉的,苍穹之下,素白飞雪在霹雳之后刹那落下,落在了宋茗微和允稷二人的黑发上,像是时间错空,眼前的人白了发,雪鬓成霜。
耄耋已至,她看着看着,恨,悔,遗憾和怨都恨不得刻骨。
她曾经为自己许下白首,她愿意终身不嫁,她愿意陪着他一直到老,无关乎情爱,只做一对师徒。
可这一场白雪却像是让她彻底崩溃。
一场梦,彻彻底底醒了,也彻彻底底碎了。
她成为了允祀的妻子,师父将她送到了允祀手里,而允祀却将她弃如敝屣。
“师父,你回答我,你可后悔?你曾经,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后悔过?”她一字一句问道。
师父,茗微曾经愿意以鲜血为盟,曾经可以对任何人说,你就是我的命。
不敢给你丝毫打扰,不敢有片刻泄露心绪。
这样的茗微,值不值得你回首,哪怕刹那。
她直直地盯着他,不敢错过他眼眸里丝毫思绪,然而,他的一举一动,一句话将她粉碎。
允稷凝视着她,似乎想将她放入心海,似要将她融入他的千年。
他双手合十,道:“不,我从不后悔。”
宋茗微若被闪电贯穿。
他不后悔
不后悔将她送给允祀,不后悔彻底地将她丢走。
她的身体骤然虚软,“师父,从今日起,你我师徒,恩断义绝!”
佛珠散落,桃木簪子被她插入桃树上,她盯着允稷的脸,胸口一阵压抑的疼,喉头腥甜,她狠狠压着。
一脚踩在佛珠上,碾碎了那些曾经飞蛾扑火般的执着和一往无前。
她的手抚在了脖子上那一刻他亲手雕刻过的一颗佛珠,一百零八颗一百零八个景,他答应带她去看的风景,到底实现了一处。
竖冥高山,雪山绵延,万丈佛光,迸裂穿空。
她的手轻轻摩挲了下,在允稷道了一句不要的时候,彻底将它碾碎。
心也像是这佛珠一般,再没有任何承诺,等不到幸福和永恒,渐渐地枯萎冰封。
“茗微”允稷拉着她的手,她避开了去,转过身去的她落下了颗颗血泪。
师父,我为什么还要想起?
桃林之中,风雪飘零,她就这般背对着他一步一步地走着,到后山那悬崖尽头。
“啊!”
对着空山对着江流,她放声呐喊,看着这空旷的世界,她觉得整颗心都空了。
“上天,你为何这般不公,这就是对九尾狐的惩罚?我们九尾狐到底有什么错?”
她颤抖着跪了下来,却发现身体剧烈疼痛,极致的痛和恨化作了疯狂而猛烈的力量撞破她的身躯,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抱着自己在雪地里打滚,脑海中却想起了师父的眉眼,用慈悲而善良的目光盯着她,护着她。允祀告诉他,有他在,别怕。
可谁都在骗她,她算什么?
“茗微。”允稷拉起宋茗微,一道佛掌打在了她的后背,却远远缓解不了她的痛。
巨大疼痛令她高声尖叫,双手奋力震开,将师父打地后退了几步。
而她的双眸诡异地幽蓝,一条两条三条八条尾巴从身后张扬而起,闪电般哔哔啵啵,哔哔啵啵做响。
“大胆妖孽!”
一道佛印朝宋茗微打来,宋茗微站了起来,冷眼盯着来人。
住持丢出金钵朝宋茗微而来,宋茗微飞身而起,悬空在悬崖外。
“师父,不要伤害她。”
“允稷,你竟敢隐瞒着我,她是九尾狐,你难道忘了九尾狐带来的灾害。几百年前你以为九尾狐怎么就忽然消失。他们这一族因痛因恨而生,天生就想要报复,必然要祸害苍生。”
住持的话惹的宋茗微嗤笑。
“天生?是上天赋予了九尾狐这样的特性,你若想要怪,就去怪上天,质问天帝,为什么对九尾狐这般不公。而不是想尽办法诬蔑虐杀九尾狐。天道平衡,你们所有人想要剿灭九尾狐,就该死!”
唰地一声,宋茗微张开八尾,几乎要遮天蔽日。
白衣飞扬,她抬头看天,许是她的话触怒了天地,天空雷电霹雳,风雪肆虐。
“妖就是妖,没有任何被原谅的理由。允稷,你让开,我要收了她。”
住持一掌打在了金钵上,原本苍老的住持瞬间变身,金刚铜体,看过去不过是个三十不到的僧人。
“师父,不要。”
宋茗微反手打了出去,却被那金钵灼烫地从悬崖之上坠落下去。
后背被人抱住,宋茗微转过头去,盯着他。
“茗微,眼睛闭上。”
宋茗微却是腾出一条尾巴将他推上了悬崖。
她迅速坠落,落入江心。
“茗微!”
师父的怒吼远远地传来,却最后被江水淹没。
宋茗微沉入江心,被暗流冲走。
这一段炽烈而哀痛,就到此结束吧。师父,从这一刻起,茗微不欠你的了。
你去完成你的佛路,金钵尊者
冰冷的水彻底地灌入她的身体,她渐渐失去了意识,她只恨就这么死了,娘还没救出来。
她还没尽孝。
血泪融入江心,终于淡化成无。
醒来的时候,她在一个农家里头。
救她的农妇叫阿莲嫂。
阿莲嫂递给她一碗红糖水,叹了一口气。
“刚救起你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你流了好多血,我也没什么钱,就请了村子里头的李大叔,他医术好,有医德。看了之后告诉我说你这身体受了极大的风寒,又是刚刚小产,怕以后怀不上了。小妹,你到底是哪里人,怎么这样冷的天气,会掉入冰河了里。”
怀不上了?
宋茗微苦笑了下,就算她身体健全,又当如何?
允祀说了永别,她还能有自己的孩子吗?
那个可怜的孩子被允祀亲手葬送,她该恨谁?
“嫂子,谢谢你救了我。这里是哪里?”
阿莲嫂告诉她,这里是皇陵附近的村庄,叫做莲花村。
“这里很安静,人并不多。你若是急着要回去,我让村子的阿牛赶牛车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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