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大堂之内已经多了一个伟岸的身影。
这个身影是怎样出现的?恐怕在场除云豹及他身后的云海之外,没人看清。
龙渊只是看见一摸残影如烟而至,随即便到了眼前。
此人身高八尺,髯须飘飘,仪表堂堂,国字面容却是冷若冰霜,即便隔着几丈开外,都能感觉到森然的寒气。
一身甲胄更是泛着碧莹莹的绿光,恍若金缕玉衣,且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打造的。
这些却不是此人最引人夺目的地方。
他最引人夺目的地方是腰间的那把佩剑。
剑无鞘,长约七尺,宽约三寸,柄长约一尺,上有碧丝金线缠绕。剑刃薄如蝉翼,同样散发着碧绿的荧荧之光。
这已经足够惊艳。
然而,最惊艳,也最诡异的地方,却是,这把剑是把断剑。
剑无尖,顶端呈不规则形状断裂,仿佛是被某种强悍的力量撕裂一般。
断剑被一个金环掉在腰间。
剑柄在来人手中。
只是看了断剑一眼,龙渊便暗自叫了一声好,心道,“不愧是天机骠骑大将军,果真雷厉风行!”
接下来,龙渊直道,已经不用自己动嘴,只需在一边看着就行了。
看到来人,云豹仿佛猫见老鼠一般,霎时从自己的位置走了下来,径直就朝来人迎了过去。
“不知千殿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赎罪。”云豹对着来人便拜。
城主府内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对千殿大人拜了下去。
千殿大人看也没看云豹一眼,也没让他起身,只是扶剑冷冷问道,“哪位是太初九公子?”
龙渊赶紧上前抱拳行礼道,“在下便是。”
千殿同样拱手一礼,道,“今日来城主府,我主要做三件事。”
龙渊道,“初九洗耳恭听。”
千殿上前携住龙渊的手道,“其一,我来当面对初九公子道一声感谢,感谢你救了我家千寻。”
说完真的退后一步,对龙渊鞠躬行礼。
龙渊赶紧扶起道,“这是我与千寻的缘分,大人大可不必言谢。况且换做其他任何人,只要遇见,我同样会救。”
千殿点头,也不拘礼,只是继续道,“其二,我此来亲口告知公子,我,千殿,从此欠你一条人命。何时需要,公子只需一声言语,千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而你,初九公子,从此便是我千殿家的恩人,但凡有任何需要,同样只需一声言语,千殿绝无懈怠。”
龙渊道,“大人严重了,以后真有需要的地方,还请大人多多照应。”
千殿随即掏出一块碧绿玉牌交于龙渊手中道,“照应不敢。这是我千殿府通行令牌,见它如同见到我本人,公子请收好。”
龙渊不推辞,收下,说,“恭敬不如从命。”
最后,千殿这才转向云豹道,“最后,也是我此来的第三件事,云大人,你家长公子云川何在?”
云豹诚惶诚恐道,“不知千殿大人找云川何事?若是……”
千殿脸色再次一冷,问,“何在?”
云豹浑身一震,噤若寒蝉,头低得不能再低,右手赶紧指向后院道,“在房间疗伤。”
千殿立刻转身,大踏步走向云豹所指的方向,厚重的脚步声一直从大堂响到回廊,又从回廊响到后院。
稍时过去,后院突然传来几声惊呼,有男有女,之后霎时陷入一片寂静。最后,后院突然嚎啕一片。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从后院响到回廊,又从回廊响到大堂,千殿同样还是负剑而立,神态和样子一点没变。
唯一的变化,就是腰中断剑之前纤尘不染、雪色如霜,此刻却殷红一片,正在向下滴着鲜血。
云豹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何事,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却亦不敢再多揣摩一个字。
只是磕头如捣蒜对千殿道,“犬子一定在何处冲撞了大人,云豹在此郑重替犬子向大人请罪。还请千殿大人高抬贵手,饶犬子一命,同时也饶城主府上下一命!”
千殿向大堂外走去,一边头也不回道,“我与你家长公子云川的恩怨已经两清,这是私怨,我必须亲自出手。至于你与凤鸣街的恩怨,那属于公事,之后自有人来公断,你好自为之,告辞。”说完,人已经消失在大堂之外。
看着千殿消失的背影,手中玉牌尚温,龙渊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断头残剑果真不负盛名,与主人一般恩怨分明,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诸事皆只需一剑,两断。”
同时也对千殿大人的为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如此敢爱敢恨之人,举世真是少见!
千殿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名身着银印青绶的中年武者方步走进大堂,径直走到云豹之前的位置坐下。
城主府上下本来准备起身的,结果很快复又跪下。
将一尊银印端正放置案前,武者抬手,跟在他身后形影不离的小童立刻恭敬奉上纸笔,之后躬身退到一边静立。
武者也不抬头,只是在纸上边写边问,“云豹,风雷城城主,所辖河图镇,凤鸣街,你可知道?”
云豹已经汗如雨下,心如死灰道,“知道。”
武者又问,“凤鸣街整条街道做什么,你可知道?”
云豹再答,“知道。”
武者再问,“你可知凤鸣街背后最大的股东是谁?”
云豹大汗如瀑道,“知……知道。”
武者,“谁?”
云豹,“正是下,下,下官。”
武者,“哪个下官?”
云豹,“风雷城城主府城主,云,云豹。”
武者,“你可知凤鸣街背后最大的东家是谁?”
云豹,“知道。”
武者,“谁。”
云豹,“风雷城城主府,云氏家族。”
武者,“凤鸣街过去所发生之奸淫掳掠、欺行霸市、草菅人命、强抢民女、逼良为娼、黑白不分等事,你可知?”
云豹,“知。”
武者,“谁是主谋?”
云豹,“云氏家族,云涛、云浪。”
云豹身后跪着的另外一名身着朴刀的武者突然瘫软倒地。
武者,“风雷城城主府长公子云川屡次仗势欺人、胡作非为,曾多次伤人性命、混淆黑白、混淆视听,你可知?”
云豹,“知。”
武者,“除我刚才所问之事,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且从实招来。”
云豹战战兢兢,如数家珍,足足花去两个半时辰,方才勉强将过往所犯罪行一一招供,巨细无遗,只听得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不禁让人感叹,天下竟有如此心肠歹毒之人!
天下竟有如此狼狈为奸之家族!
真正一条凤鸣街,百十条人命官司,千百红尘女子命运转折的魔窟,无数百姓的噩梦。
最后,武者在卷宗上总结陈词道,“黑冰台左尚书迟半步;大熵武德十七年冬月二十二日亥时两刻,主审风雷城城主府云氏家族关于所辖河图镇凤鸣街一案完毕。城主府云氏家族及主犯云豹对所犯之罪供认不韪,特比结案。并提请黑冰台右尚书邢宽最终审核量刑,署名,盖章。”
写完拿起案前大印盖印,最后起身,拍了拍双手道,“收工!”
身后小童立刻收拾纸笔、卷宗,迟半步奉起大印,再次目不斜视出大堂而去。
自始至终,他二人都没看堂下人一眼,只是在经过龙渊身边时,迟半步略微欠身,算是见礼。
龙渊还之一礼,之后便也要转身离开。
今日这城主府即便是龙潭虎穴,龙渊也自知不可能不来,而且也知道,既然来了,就得永绝后患。
否则就会后患无穷。
通过深渊告知,龙渊这才知道,原来城主府早藏污纳垢到如此地步,简直骇人听闻。
黑冰台仿佛也早知道城主府作恶多端,只是一直碍于找不到确凿证据,这才暗中观察至今。
如此,龙渊并不介意在救千寻的同时为民除害,一举扫除这群鼠狼之辈。
但他却太好奇了,既然连黑冰台如此强大的机构都找不出城主府的破绽,深渊又是怎么知道的?
龙渊现在极想回到云门宗,赶紧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问问深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天这一天过得也太刺激了,已经完全颠覆龙渊的所有认知。
首先他发现自己身体里除了“姑姑”这个怪物,竟然又多出个深渊,然后不会武道的他莫名其妙就成了入门级的武道强者。而且一举打败了云锦和云川这样的“高手”,即便连太初鱼这般的天才也刮目相看。
再就是深渊这家伙,简直不要太神了!他竟然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
即便是重生!
即便是之前的武帝龙渊重生到了他的十六岁!
那他也不可能天下事尽知,除非这一切都是他曾经亲生经历过的事情!
但是,但是,即便如此!即便龙渊重生了,具备了先知能力。
那陵墓中墓志铭所记的,“知天命,被当朝奉为神人”又该怎么解释?
墓志铭意思明明是说,重生前龙渊便已经具备这种能力,那就很诡异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答案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另外,龙渊还得赶紧想办法将太初鱼和砚青追回来。
当下他们已经完全没有逃跑的必要了,因为城主府明日便会移主,风雷城以后永远不会再有姓“云”的可能性。
最最惊骇的是,龙渊感觉大熵世界未免也太恐怖了。
就因为一个千寻,整个城主府上下一朝灰飞烟灭。
云川一个活生生的人,千殿说杀就杀啊。而这一切,在大熵,却是理所当然,再正常不过。
这就是武道世界,只要公正在,生杀予夺!
龙渊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迫切想知道该如何尽快突破星空道巅峰镜,之后回穿现代世界。
他太想念过去那种无忧无虑,无所顾忌的现代生活了。不用练武,更不用随时担心被人灭掉。
他决定了,从今之后,只要一门心思修行武道,再不管其他任何事情。
可是他哪里知道,即便他想如此,现实也不可能让他如此!
即使明天,他就断然无法心无旁骛去修行武道,去追求大成境界!
因为此时此刻,天玺城内正在孕育着一场大熵几千年来都前所未有的大风暴。
明日云门宗将同城主府一样翻天覆地,再无宁日。
而他的生活,从此也会因此而变得风雨飘扬,举步维艰。
因为千殿大人的话,城主府上下再无人敢正眼看龙渊一眼,他们只是在云豹及云锦的恸哭之下一起冲向后院,独留下龙渊一人在大堂发呆,发愣。
出了城主府,发现已经是星辰漫天,黑夜已至。龙渊恍恍惚惚朝云门宗急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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