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绍城掀了掀眼皮,语气不咸不淡:“怎么?”
叶行舟深吸一口气,好让之后的话能不停顿地说完:“我昨天晚上在温斯坦碰见沈玥了!”
许绍城平静的脸上出现了裂痕。
他错愕地微张着嘴,大脑因这爆炸性的消息有短暂的几秒空白。
“你说……什么?”
一整晚都滴水未进,干涩的嗓子犹如一把破裂的提琴,发出的声音刺耳难听。
叶行舟把先前的话重复一遍,大约是调整好了情绪,语气平稳了许多。
“我昨天晚上送一个当事人回酒店——我特意给他订的温斯坦。”他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在前台排队办入住,我一转头,就看见了沈玥的那个哥哥——叫陆什么来着?”
“陆晨。”许绍城接过他的话。
“对对对!就是他!我正准备过去打招呼,再仔细一看,他还搀着个人!”
陆晨搀着的那个人,叶行舟不说,许绍城也能猜到是谁。
体内的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许绍城的手脚一点点地变得冰冷。
他对她回国的事一无所知,陆晨昨晚与他在会所偶遇,也不曾透露半点消息。
他们反常的疏远令他恐慌。
他不敢去想原因。
他怕自己无法承受。
一把扯下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许绍城起身往外走。
但不知是起来那一下太猛,还是心中的不安太甚,两条腿倏地一软,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撑住了桌沿,才避免了在叶行舟面前狼狈地摔倒。
“你还好吗?”叶行舟忙跑过来扶。
许绍城谢绝了他的好意:“没事。”冷着脸将他的手挡开。
“我出去一趟,今天应该不回来了。你帮我通知一下白燊,重要的事情找副总处理,不重要的等我回来再说。”——白燊是许绍城的秘书。
“你现在要去温斯坦?”叶行舟抬起手腕,看一眼表盘上的时间,“才5点呢,沈玥八成还没起。”
“回家洗澡。”许绍城简短地回答。
他的身上全是昨晚在会所里沾染的酒味,以及难闻的香水味。
专心工作的时候倒没怎么注意,这会儿只觉得异常刺鼻。
叶行舟不放心:“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他怕许绍城不够冷静,冲动之下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把沈玥刺激到。
“不用。”许绍城斜着眼睨他,“你要没事干,可以帮我顶一天班。”
“别!”叶行舟连连摆手,“我事可多了!一会儿还得回事务所去见当事人呢!顶班的事儿你还是找别人吧!”说完也不等许绍城反应,脚下抹油一般,一溜烟地跑走了,生怕被他捉住“做苦工”。
许绍城跟在他后面离开。
早上5点的辰远大厦,办公区域之外,几乎看不见人。
许绍城无所顾忌地一路小跑,封闭温暖的室内,都被他带起了一阵凉爽的风。
早高峰前的京市,向来畅通无阻。许绍城将车开到限定的最高速度,用最短的时间回家洗了个澡。
站在衣柜前,看着里头一排排的衬衫西服,他第一次犯了难。
明明是相差无几的款式,但他比了又比、挑了又挑,花了近半小时,才搭出自己最为满意的一套。
**
住的地方离温斯坦不过几分钟的车程。
大约是近乡情怯,许绍城在马路上多绕了好几圈,直到没那么紧张了,才把车开进温斯坦的停车场。
然而当他踏进酒店大堂,心脏仍旧不可抑制地噗通狂跳。
他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大堂经理热情的迎接,自顾自地在供客人等待休息的沙发上坐好。
他挑了一个视野最好的位置。从他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所有从电梯、手扶梯上下来的客人。
“守株待兔”事实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对于此刻的许绍城来说。
他的掌心早已沁出一层薄汗,交叠的双腿紧绷,隔着一层布料,都能清楚地看见优美的肌肉线条。
随着时间的流逝,从楼上下来的人渐渐变多了。
每当电梯到达,许绍城便会挺直背脊,仔细辨认出来的每一个人,眼睛一眨都不敢眨。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他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许绍城“唰”的一下站起来,迈出的步伐难得的有些扭捏迟疑。
但他还是走了过去。
陆晨在沈玥之前发现了他,停下脚步,眉眼间有些惊讶:“许总?”
沈玥也跟着转过头来,在看到许绍城的瞬间,面上的表情变得僵硬,眼神也变得复杂。
这样的反应……
许绍城呼吸一滞,胸口有些憋闷,心脏也跳动得越来越快。
“早。”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来。
“早啊。”回应他的是陆晨,“许总这么早在这儿等着,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自然是没有的,但他也不能说出实情,否则这种类似于“痴汉”的行为,容易将人吓到。
于是他说:“上班的时候刚好从温斯坦经过,想起叶行舟昨晚说在这里遇见你们,就进来碰碰运气。”
他的神色没有丝毫异样,让人无法分辨话的真伪。
陆晨与他开玩笑:“所以见到我们,对许总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
许绍城毫不犹豫:“当然是幸运。”——莫大的幸运。
“你们现在去哪?”他开始主导话题。
“医院。”陆晨答。
许绍城的视线下意识地移动到沈玥的腿上,“你怎么了?”
他眼里的担忧作不得假,但一想到他作假的那些事,沈玥就无法给他一个好脸色。
她抿紧双唇,视线飘向别处,一眼都不愿看他,更别提接他的话。
她的排斥那样明显,明显到许绍城无法忽略,也就无法自欺欺人。
他的心迅速沉下去,垂在身侧的双手也用力地握紧。
“跟玥玥没有关系。”陆晨的出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我们这趟回来,是为了处理谢莺的身后事。她还在医院里,我们要去把她接出来,送到墓园火化埋葬。”
沈鑫与沈瑶两父女如今都在监狱,谢莺早年就与娘家人断了往来,医院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沈玥与她的关系,辗转了好几道,终于在两天前把电话打到了沈玥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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