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黄氏的长相倒是和暮云心里想的差不多的样子,高瘦高瘦的,长相虽然不是十分出众,但也有几分清秀之姿。
再看这样冷的天气,她身上也不过穿了一件不大厚的半新棉袄,冻得脸色都有些发青。倒是两个孩子身上的衣服明显的厚实多了,一看便知是今年新做的棉袄。
一时间暮云心里感慨万分:这当是天下大多数母亲的写照吧,宁愿自己挨饿受冻,也要把自己的孩子照顾的妥妥帖帖的。
这些心思也不过是转瞬间的念头,暮云让丫鬟给她们看座,黄氏有些拘谨,还是冯氏劝道:“你们东家夫人向来是个和气的人,让你坐你就只管坐吧。”黄氏听罢,这才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边上。
暮云让人拿了两个荷包给俩孩子一人一个,然后笑着同黄氏说:“你送给我的绣图我还很喜欢,说来我很久没看到这么出众的手艺了。”
黄氏连忙摆手道:“夫人过奖了,小妇人这点手艺,当不得您的夸奖。要不是夫人慈悲,收留我们娘仨,我们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也没有别的本事,只有这点子女红还算拿的出手。听闻夫人喜好后,就自作主张绣了这个,好赖是我的一番心意,夫人不嫌弃就是万幸了。”
这段话说的倒是有些意思,暮云摇头道:“这样好的女红,都要把我们温府里的绣娘比下去了,我怎么还嫌弃呢。听你谈吐不凡,是读过书的吧?”
闻言黄氏毕恭毕敬的回道:“不敢称读过书,小时候跟上过学的哥哥认了几个字,后来又和我家老爷学了一些,不过是勉强认得一些字罢了。”
暮云颔首:“这就很不错了,我看你的针法细腻、灵巧别致,不像是京中常见的手艺,不知师承何处?”
黄氏笑道:“谈不上师承,我娘亲原是姑苏人士,我爹年轻的时候跟着主家到姑苏进货,两人因此结识。成亲后我娘便跟着我爹来了京城,我自四五岁开始就跟着母亲学女红,如今有二十年了,也算是有些心得。”
姑苏离着京城千里之遥,黄氏的母亲缘何会远离家人嫁到千里之外来。黄氏这话难免有些不详之处,再看黄氏的言谈举止不像是一般得平头百姓能教出来的。想来她的母亲怕是有些来历,只是既然对方不说,暮云也不会再问,她可没有探究别人秘密的心思。
于是暮云笑着说道:“看来令尊和令堂正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呢。要不是令堂怎么会嫁到千里之外的京城来,今日我怕是就看不到这样精巧的手艺了。我这人一向不喜欢绕弯子,我喜欢你的这份手艺,想着让你帮我绣样东西,你可愿意?”
黄氏连忙站起来躬身道:“夫人看得起我这点子手艺是我的造化,再没有不愿意的,夫人只管吩咐就是。”
见她这个样子,暮云笑着示意她坐下,问道:“这幅绣图你绣了多长时间?”
黄氏答道:“因为还有旁的活计,因此每日里只能绣一两个时辰,绣了将近两个月才绣好。”
暮云点点头:“那你的活计倒真是做的挺快的。这样吧,我那个图样还没想好,眼看要到腊月里了,年前你先就先帮我做些荷包,过年时我要用。花样要精致些,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不必太赶。那个大活计等过完年,我想好了图样之后再说。今日天晚了,你先去住下,略收拾一番,明日我在让人把针线和布料给你拿过去。”
听了这番话,黄氏感恩戴德的谢过了,自然有丫鬟将她们娘几个带下去安置了。
待她们走后,暮云在心里琢磨:这个黄氏她总觉得看有几分眼熟,但她也忘了是长的和谁相似了。一时想不起来,暮云干脆就抛到脑后了。
冯氏见来了这大半天了,冬日天短,见时间不早了,就告辞家去了。
没几天就到了腊月里,又是一番迎来送往的忙乱。暮云又开始了各种忙碌。正巧钟璃从南边回来了,暮云乐得当个甩手掌柜,便将府里大部分的事务统交给钟璃去做,自己只做总揽。
倒是她自己的嫁妆里的田庄地铺的,年下都有管事前来对账,暮云少不得要一一查验,还要各自敲打拉拢一番。这会子她才觉得自己身边除了钟璃之外,好像真的少了两个帮着做这些杂务的管事,以前东西少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她的庄子铺子越来越多,倒真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看着身边几个如花似玉的丫鬟,心里默默想着怪不得许多人家的女眷都愿意把自己的丫鬟许给小厮们呢,更多的也是为了拉拢心腹吧。只是自己当初大话都说出去了,是走是留随她们自己,若是这几个都求着嫁到外头去,那她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身边这几个眼看着也都快到了年岁了,尤其是钟璃过了年也十八九岁了,梅媛都嫁出去了,她最多再能留个两三年。女孩子家太晚说亲就耽搁了。看来等过完年,还是要再挑一批小丫鬟预备着。
正胡思乱想的头疼呢,外头来报说郡主娘娘让人送年礼来了。来的是如今已经做了管家媳妇的芙蓉,暮云和她关系也不错,没待她行完礼,暮云就让人把她扶了起来:“这里又不是外处,你们郡主不拘派谁过来都使得,怎的还劳你大驾了?”
暮云说着连忙让人给她看座。芙蓉如今是周府的管事娘子,穿着打扮比当初做丫鬟时更加体面了,进屋之前脱了大毛衣裳,身上穿着一件胭脂红色团八喜纹的银鼠袄,墨青色的盘金彩绣马面裙。头上虽然只有一二支金钗,但是那钗头镶的宝石足有手指甲盖大小,这身装扮穿出去,不知道的怕都以为这是个大家的夫人吧。
其实周府规制本就不是豪奢,但是元初栀是郡主啊,她还有自己的郡主府,而且她自己不爱穿鲜艳靓丽的颜色,偏喜欢将身边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也不知这是什么恶趣味。
芙蓉见暮云打量自己的打扮,一边坐一边笑着说:“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郡主的脾性,自己不爱穿红着绿,偏见不得身边人穿的素净寒酸。正巧昨日外头有人送来了好些衣裳布料,郡主便随手捡了几件给了我,让我出门务必打扮的光鲜些,也省的丢了郡主府和周府的体面。”
暮云笑着应道:“你们家里不比别处,两个主子一个是江南豪族的刑部大官一个是皇上宠爱的郡主,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若是太寒酸了,外头还不知道怎么胡说呢。”
听了这话,芙蓉忙不迭的点头:“可不正是这个理吗?我们郡主虽不喜艳色,但是穿衣打扮总不会失了分寸。偏我们周府那个柳姨娘整日里就爱穿些月白、雪青之类半旧不新的衣裳,有金钗珠花都不带,镇日里就带着两朵纱花,以往做丫鬟时也没见她那么寒酸,如今这个样子,让人瞧了还以为咱们郡主虐待她了呢?真是看着就堵心!好在郡主懒得搭理她,还不许我们这几个招惹她,只把我们膈应的不行。”
暮云闻言笑道:“你们郡主的性子我知道,这会子不搭理,定是憋着大招要使呢!”当下,芙蓉笑道:“怪不得我们郡主就和夫人你最好,还是夫人了解我们郡主的脾性。昨日郡主当着老爷的面赏了她一堆的鲜艳衣裳和一盒子珠宝首饰,说道:〔这大过年的,你家中又没人去世,不需要带孝,你还是打扮的喜气些好。〕那柳姨娘不说赶紧谢恩,竟然还红了眼眶,真是不识抬举!得了好,不知感恩就罢了,还装模作样,娇柔造作的,让人瞧不上!就连我们老爷也看不下去了,把她斥了一通,让她以后不许穿戴那么寒酸,省的丢了府里的脸面。那柳姨娘才委委屈屈的抱着盒子下去了。”
看样子,元初栀已经掌握了这后宅争斗的精髓,自己也无需替她担心了。暮云心里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心酸,又问芙蓉:“你们郡主这会儿在家忙什么呢?可是有日子没来了,我这也是十分惦记着呢。”
芙蓉笑着说:“郡主也惦念着你呢,前两天和各处庄子上的管事对账又是预备给宫里和各王府的年礼,忙乱了几日。原想今日亲自来的,偏偏几个宗室的郡君和县主亲自去送礼,一时半会的也走不开,就让我过来了。郡主说了,咱们府里上下都打扫干净了,只缺夫人你的鲜花啦,让我问问夫人,今年这花还能不能得了?不管是什么,先让我带两盆回去,要不花厅里只剩些有绿叶的,没个红花点缀不好看。”
暮云听了,无奈的笑笑,说道:“你们主子啊,说是个爱花的吧,偏偏什么花到了她手里,也不过只开一季。当年我好容易种出来那十来盆茶花,挑了最好的送给她,这几年糟蹋下来可还剩一盆?要不是我自己还留了几盆扦插了一些,怕是这京里就再见不着这花了。今年天冷,这蝴蝶兰开的晚些,如今刚冒了花骨朵出来,还是先放我家花房里养几天,等过了二十我再让人送去。你们主子想要的话,那还有两盆红掌和两盆富贵子,红得还算鲜亮,这年节下也应景,一会你都带回去吧。”
芙蓉笑着应下,颇为搞怪的说着:“你的花自然是好的,哎呀~这会子总算有东西和郡主交差了!”暮云被她搞笑的模样逗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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