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冷面侍卫押着胡翟进了东宫,路上遇到的侍女个个被吓得脸色发白,暗自猜测这位一向看起来乖巧温驯的伺郎大人是犯了什么大罪。
两人直接将他“送”到了主殿门口。临近傍晚,殿内没点灯,半明半暗的夕光透过窗纸,仿佛将空气都挤压得浓稠,叫人呼吸困难。
胡翟定定地站了半晌才推开门,步入这间华丽而阴暗的屋子。
这两个月里他在这里陪魏鹤铭看折子、见大臣、阅书卷,磨了数不清的墨,洗了无数枝紫毫笔,整理了一大橱子的书册,却仍旧没有丝毫熟悉感。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不属于这里。
他转过屏风,魏鹤铭正端坐在长桌后,单手撑着下颚,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的一只木盒。
胡翟停在他面前,魏鹤铭如同没看到一般,仍旧拿一根小木棍逗弄着盒子里窸窸窣窣作响的活物。
胡翟站了一会,也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在那个木盒上,无厘头地猜测:是兔子吗?猫咪?还是……蛇?
他打个寒战,赶紧将目光错开了。
屋中唯有墙上的小佛龛反出一道寒泽的光,里面的观音双手合十,垂头祈祷,神圣而不可亵渎。
“是娘娘给我的,”魏鹤铭懒洋洋地垂着眼皮,“在我搬进东宫那天。”
胡翟这才想起他是刚见了蒋氏回来。
“娘娘礼了一辈子的佛,可你知道她今日对我说什么吗?”魏鹤铭放下了那根小棍,好整以暇地放松身体倚到靠背上,“她叫我去换魏彻的七魂六魄,她还说,我会积恶灭身,跟着魏华下阿鼻地狱,坠在刀山火海里不得超生。”
那个面容慈善的贵妃,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吗?胡翟回忆起,当初还是她执意拜托魏华让人给柳氏念经超度,供了整整五日的香火。
魏鹤铭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她不知道,我早在地狱里了。”
他忽然站起身来,伸臂揽住胡翟的肩头往自己身旁一带,“来,看看戎羌人前几日给我新送来的稀奇玩意儿。”
胡翟被带到他身边,看到那只木盒子上开了一个很小的口,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魏鹤铭拿起那根特制的木棍,在洞口前晃了一晃,里面再一次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滑腻的东西摩擦干草,时快时慢,越来越近。
胡翟站在魏鹤铭身前,出于未知的本能恐惧让他忍不住微微后仰身子。
下一秒,一只扁平的头颅猛地从小口中探出,遍体通红,它嘶嘶地吐出一截长舌头,津津有味地卷住了那根细木棍。
胡翟猛地打了个颤,紧咬着牙关才没叫出声来。
那动物长相诡异,上细下粗,有短壮的四肢,形貌极像蛇,却有两只滚圆的蛤蟆眼睛,血红的一条竖瞳,身上也全部覆盖鲜红鳞片,长舌肥厚分叉,紧紧地缠绕在小木棍上。
只有戎羌那种地方才会养出这么邪性的动物!
“赤眼自出生便被哺以朱砂,长达七个月,随后会遍体通红。”魏鹤铭宛如咬耳朵般轻声道,“然后它们会被割掉头颅,一寸一寸捣成粉末。”
他将木棍抽回来,那只赤眼喉咙里便发出恼怒的咕哝声,脖子一拱一拱的。
“拿粉末点在身上,无论男子或女子,只要不同别人发生云雨之事,便终生不消。”魏鹤铭轻笑一声,“当然,它也可以检验一个人是否仍为处子。”
赤眼见已经无物可食,又慢吞吞地缩了回去,空留下一个漆黑的洞口。
“你在发抖,”魏鹤铭在胡翟的肩头轻轻捏了捏,眼里闪过一丝阴霾,“而且你身上有一种……很呛的味道。”
是白檀味。只待了这么一段时间,他衣服上已经沾了柔软的香气。
不知不觉,魏鹤铭已钳住了他的双肩,将他摁在金漆的大椅上,狭长的眼角轻轻眯起:“为什么又一次跑掉,嗯?不是答应过,会乖乖等我回来?”
他的手指从胡翟肩上一路滑到耳侧,不轻不重地揉捏了两下,“不听话的孩子,是不是该被狠狠惩罚呢?”
占有欲在他眸中翻腾起黑沉的浑水,将胡翟整个人层层包裹。
恐惧沿着后背缓慢攀爬,带着瘆人的凉意。胡翟被他摁在椅子上,光凭力道便能察觉出魏鹤铭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逗他找乐子,而是……真正的发怒。
他直面着那个漆黑的洞口,浑身的寒毛都炸开了,胳膊还被魏鹤铭向后拉扯。
魏鹤铭弯下腰来,伸手掐住他的下巴,“做伺郎,理应宅心忠厚,而不是一心二用,人尽可君。”
离得近了,胡翟才看到魏鹤铭尾骨处有一溜细长的血丝,像被尖指甲挠出来的。
胡翟怔愣这一瞬,下一刻便惊恐地瞪大了眼——
方才说话间,魏鹤铭手上动作未停,已经将胡翟两只胳膊紧紧捆在了椅背上,丝毫挣脱不得!
“石珉,”魏鹤铭拍了拍手,“把东西送进来。”
这番吩咐下去,魏鹤铭不慌不忙地走到桌旁饮了口茶,笑吟吟地对胡翟解释:“戎羌毕竟这点规矩还是懂的,送礼不送单。”
按照汉盛的习俗,双数凑整凑对,是最吉利的。
如今木盒中只剩下一只赤眼,那就代表着……
木门一响,胡翟胆寒地抬起头,果然见石珉捧着一只瓷碗走近,目光有些不忍地在他身上打了个转,面色十分纠结:“殿下,您……您真的要这么做?”
魏鹤铭漠然地扫了他一眼。
石珉当然知道自己主子是极生气的,被蒋氏白白撕扯了一顿不说,回到东宫还面对着昏暗无灯的房间,魏鹤铭当场便砸了一套菊叶青茶杯,一直等到现在。
遑论这东宫,如今就算是朝野上下也没人敢叫魏鹤铭等一时半刻的,殿下发怒无可非厚,可要给这小伺郎点上女人家才用的守宫砂,未免……未免太过诡异。
而且这对一个男子来说,实乃莫大的屈辱。
魏鹤铭已经转身接过了那只瓷碗,“出去。”
“殿下,还有……”石珉略一犹豫,还是说出了口,“堑北的罪臣之子想见您,已经候在门外了。”
“哦?”
魏鹤铭似笑非笑地伸手抬起胡翟下巴,“他可真担心你。本宫能把你如何?”
胡翟被迫仰面与他对视,呼吸急促,背在身后的双手一直在努力试探着去解绳扣,可他很快便绝望地察觉出,魏鹤铭是系的死结。
“告诉他,本宫不见。”
魏鹤铭不在乎他这点小动作,冷冷一笑,“江奕涵做不了你的救世主,你什么时候能明白?”
石珉紧拧着眉别开目光,不敢再看,匆匆地退了下去。
桌上还有半截未燃尽的灯烛,魏鹤铭掀起描着兰花的纸罩,点着了它。
火苗像红色的丝帛般轻轻摇曳,散发出温暖柔和的光线。可胡翟只看到了魏鹤铭投在墙上巨大的黑色影子,恐怖如斯,像一个昏黑的泥沼梦境。
连木盒里仅剩的那只赤眼似乎都察觉出了空气中浮动的不安,窸窸窣窣地在里面爬来爬去,扒弄干草。
碗里还有一根银色的小棒,棒尽头有一个圆凹,专门用以盛粉。
魏鹤铭姿势慵懒地倚在桌旁,取了一勺红粉,捏着银棒在火烛上慢慢移动。
很快,有一股奇异的腥甜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木盒里的那只赤眼扒在了小小的洞口处,十分渴望地蠕动着脖子,不停地撞击木盒。
魏鹤铭单手捏着银棒,用冰冷目光梭巡着他的恐惧,“本宫真想不明白,同他在一起,究竟有什么快活?人向来是往高处走,你倒自甘自贱。”
胡翟用力地摇头,双脚拼命地蹬着地,尽了全力想要摆脱束缚。
极度慌乱中,他失去了平衡,带着沉木椅子整个摔倒在地,撞击出一声巨响。
“唔!”
双臂仍被束缚在椅背上,扯得生疼难忍。胡翟知道自己现在的姿势十分可笑,或许就像只摆在盘中的烧鸡,任人宰割。
视野盲区中,魏鹤铭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身边。
“点在哪里好?要叫所有人都看得到的位置……”
魏鹤铭喃喃着,声音无比轻快。
那些鲜红的粉末已经溶为了黏糊的液体,异香阵阵,灼热地贴在胡翟脸旁。
老实说,他无比满意胡翟现在的模样:乖顺,屈服,还带着油然而生的惧怕。
他狭长的眸子愉悦眯起。原来换种方式,瞬间便能让人由一个不听话的哑巴变得如此鲜活灵动。
“呜——!”
嘴里捣进**手指的同时,炙热的疼痛骤然爆炸在皮肤表面,刺得胡翟忍不住悲鸣出声,四肢绷紧,全身抖如筛糠。
他全然清醒着受下了酷刑。
“你是我的,”魏鹤铭满意地欣赏着那个圆形伤口,再次重复,“我的。”
胡翟的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全然麻木而僵硬地睁着眼睛。
泪水流过鼻梁,打湿了他乌黑的鬓角。
那原本雪白娇嫩的右耳耳垂上,赫然落下了一个鲜红刺眼的圆痕。
“乖,很漂亮。”
魏鹤铭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轻轻吻过那处伤痕。
疼痛剥夺了他最后的清醒。胡翟最后记住的便是那两片冰凉的嘴唇,在混黑的梦境中将他纠缠不休。
墙上小巧的佛龛中,那普度众生的观音仍旧双手合十,静静地阖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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