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景霆的手指骨节修长,从茶几上的烟盒夹出根烟,蹙眉点燃。
他们坐的位置靠窗,书房只开了一盏夜灯,光线柔和却也昏黄,投在穆景霆冷削的脸庞上,如罩了层暗纱。
烟雾飘飘袅袅,朦胧了他的五官,裴易哲却感觉到一股压抑的郁结。
“易哲。”他夹着烟的手放下,朝烟灰缸掸了掸。
裴易哲抬眸,视线恰巧对上烟雾散去后的那双黑眸。
“自我懂事那天起,穆致远对我而言,只是生了我的父亲,如果不是我母亲独自咬牙栽培我,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裴易哲瞧着他沉郁的模样,胸口发堵。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怎么会不清楚景霆的遭遇?那些都是别人乃至穆老太太都不知晓的事。
当年一个不过才五岁的孩子,不但亲眼目睹自己的亲生父亲和母亲之外的女人厮混,还频频被穆致远家暴。
打的严重的时候,他都能看到景霆血肉模糊的后背溃烂流脓。
但这些伤口景霆坚决不让母亲知道,经常自己偷偷处理伤口,有次直接昏倒在半路,被他无意间发现这个秘密,及时送他去了医院治疗。
穆老太太是个好母亲,也是个因为婚姻充满了不幸的女人,但对景霆来说,是他在这个世上成长的唯一支撑。
穆景霆垂下眼睛,让人看不见他眼底的情绪,烟雾被风吹得凌乱散开,露出他噙着苦笑的唇瓣:“易哲,你说,对于救过我母亲的人,不去帮忙的话,会不会遭到报应?”
“我发现我妈换上抑郁症的时候,大概是六岁那年,无意间发现她手腕上有被刀割过的伤痕,经常晚上睡觉的时候,能听见她一个人偷偷的躲在被子里哭,甚至会站在阳台上盯着楼下发呆,那个年纪的我,并不能理解这是一种心理疾病,以为我妈是被穆致远伤透了心,直到有一次,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心理节目,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霆……”裴易哲晦涩的轻唤。
他长吸了口烟,继续道,“为了我,她硬是挺了下来,却在我长大的时候,以为可以让她享享清福,却被查出肾衰竭晚期。该死的是,我的肾居然不能跟她匹配,当时情况紧急必须立刻手术,医院的器官库本就缺少肾源,更别提特殊血型的肾脏了。”
“最后,是她主动捐出的肾脏,才挽回我妈一条命,并且那只肾脏到今天都留在我妈的体内,维持着她的生命。我没有和砚倾坦白过这件事,这是我这辈子亏欠又不能否认的真相。”
裴易哲轻喟一声,“我懂你的意思,景霆,当年你跟孔雅霜在一起,以为那就是爱情,你也预料不到有一天孔雅霜突然背叛了你,而你又遇到了砚倾,甚至爱上了她,发现自己对孔雅霜一直以来只是因为愧疚和感恩。这些怎么能怪你?这世上,本来最变幻莫测难以预料的就是人心。”
穆景霆颓丧的靠在椅背上,侧过脸望向窗外黑云移动的夜空,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所以,明知道她可能会介意,我也不得不去做。”
裴易哲低语:“也许告诉她,她不是不会理解……”
男人却摇了下头,拧起的眉峰几分严肃:“我会找时间把这些告诉她,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本就内忧外患,要是她再情绪混乱,会让那些视我为敌的人有机可趁。”
“但是也不能拖太久。”裴易哲沉着神色,“景霆,这晋城的天怕是要变了,这场仗必须打赢,不管我还是其他站在你这边的人,都会竭力帮你,所以,你也有点信心,别露出那种忧郁的表情了!”
穆景霆倏地一笑,只是笑容略显沉重。
这时,外面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暗光中的两个男人,几乎同时敛了表情,换成与平常无异的神色。
裴易哲起身去开门,便看到端着果盘的顾砚倾,瞬时莞尔。
“怕你们饿,我削了些水果给你们吃。”顾砚倾边说,边探着眸子往里面看,寻找那个男人的身影。
裴易哲让到一边腾地方给她进来,笑着道:“砚倾真是有心,以后我找老婆也得找像你这样贤惠的。”
身后某处的男人,顿时黑脸。
裴易哲的后背忽的刮来凉飕飕的风。
“易哲哥,你就别取笑我了,桑娜姐比我优秀得多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裴易哲一脸惊讶,难不成他喜欢桑娜全都写在了脸上?
顾砚倾神秘的笑笑,走到穆景霆身边,把果盘搁到茶几上。
窗户大敞,外面的夜风簌簌的刮进来,吹动着两侧的窗帘。
男人身上还带着伤,可能出院太早,神态之间透着些许疲惫,那清瘦颀长的身躯靠在椅背上,愈发显得单薄。
顾砚倾看到他额头沁着含住,嘴唇有点发白,视线往下仔细的观察,竟发现他白色衬衫的胸腹位置,渗出了一点血迹,虽然很少,但说明伤口没有恢复好。
“就知道你在逞强,你看你伤口都渗血了!”她既气又心疼,起身按了下他肩膀,“坐这儿别动,我马上回来。”
裴易哲闻言,凑过去瞧了瞧穆景霆缠纱布的位置,果然,那里一条很浅的血痕,刚才他光顾着谈话,没注意到这微小的细节。
很快,顾砚倾拿着药箱和毛巾过来,先是给他擦了擦汗,然后小心翼翼解开他的衬衫查看手术伤口。
幸亏她这两天跟桑娜学习了怎么帮他换纱布,动作虽然不像专业医生那么娴熟,步骤都一一俱全。
对面的裴易哲目光温和的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不怪景霆喜欢这女人,换成是他,都会忍不住对她动情,不过他已经有了桑娜,所以一开始就免疫。
换好了纱布,她脸上仍旧一副认真紧张的表情,鼻尖上都冒了好些汗珠。
等她收拾完药箱,穆景霆稍微换了换坐姿,高大的身躯倏地探下去,指腹在她的鼻尖轻轻揩过。
顾砚倾条件反射的抬头,那庞大的黑影从头顶笼罩而下,唇瓣就那么猝不及防的被他偷袭了一下。
裴易哲看得都瞪大了眼睛,景霆这厮多旁若无人!
他假装咳嗽了好几声,结果全被对方无视,反而眼睁睁看着景霆又不知羞耻的亲了下砚倾的脸颊。
知道他是单身狗,特么故意刺激他的么!
某人极度不满的将果盘里挚友老婆亲手削的水果默默全部消灭,一块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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