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顾重深僵在那，许久没反应过来。
他脸色格外阴沉，幽暗的眸就这么盯着褚子楠，像是他再敢吞吞吐吐，便真要动手似的。
可褚子楠迟疑了下，将他的手甩开。
“这件事原本安安是不让我说的。”
“去抓陈莹莹那次还记得吧？因为她派人袭击抱抱，你动怒的时候差点将她给撞了，安安就是那时出的事。”
褚子楠轻叹，他看着顾重深那张冰冷的面容，其实能猜到他心底此刻的情绪。
自己毕竟是外人，“那天晚上在南郊的医院，安安流产了。”
“孩子才刚刚三个月，她说刚刚才稳定下来，正打算告诉你，却没想到突然小产。”
“医生说是因为安安身体不好，怕是怎么也保不住这个孩子。”
他也知道安安先前动过两次手术，好不容易才把毛病治好，好不容易才能怀孕。
而如今这么一折腾，再调理定是越来越困难的。
“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重深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那样艰难的才能勉强发出来而已。
心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头重重压着，喘不过气来。
他用力握紧手掌，漆黑的眸掀开。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帮她瞒着我？！”
“靠。”
褚子楠忍不住咒骂，“安安不准说，我还能偷偷跑来告诉你不成？她觉着是因为自己的错才没保住孩子，觉着对不住你和抱抱。”
“再说告诉你有什么用，不就是多一个伤心的人么？”
顾重深颤了颤，几乎站不稳。
他恍惚想起好多事情。
想起那天从南郊回来之后见到她，脸色那样苍白的模样。
想起每次在床上她欲言又止又只能推拒的模样。
想起他问她，既是不能怀孕为何不告诉自己时，她慌张无助却说不出理由。
他早该想到的。
那个姑娘，他娶回家的女人，从来都是善良到骨子里的，怎么可能不愿救抱抱？
又怎么可能，为了那点自尊和莫语蓉莫须有的猜测，放弃救抱抱的姓名？
“总之你现在知道了，就别再跟安安置气，她嫁给你没享几天福气，你有抱抱她也半点没嫌弃，年纪轻轻的也愿意给人当后妈。”
“说到底，她还小你整整十岁。”
说来说去，十年也算是一个小代沟了。
哪怕当初陆沁安第一次嫁给他，真是别有所图或是为色所迷的，可如今多少年过去，再多的风雨都一块走了过来。
他哪能那样伤她。
顾重深僵在那，好半晌身体都僵在那，没有反应。
他早该发现这些的。
那天开始，那女人脸色总是苍白，他只当是累着了或是担心的太多，却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三个月
三个月前怀上的孩子，她还时常往返f城，许是因为胎儿未稳，不知道有过多少次担惊受怕。
可他从来不知道。
不知道夜里躺在自己身侧的女人原来一直心惊胆战。
不知道她小心翼翼养着他们的孩子，偶尔开心又担忧
似乎有一次，陆沁安还问过他，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他总是喜欢女儿的，抱抱那样的，像他，生出来也不讨喜。
可陆沁安有些失望的看着他，一直旁敲侧击的。
“儿子也好啊，吃吃可想要一个弟弟了。”
顾重深彻底惊在那，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在瞬间被抽干。
他终于明白，她那原来从不是试探。
“安安一个人，真的承受了很多。顾老四，我能理解你的做法，站在你的角度上来说，毕竟莫语蓉的出现也在你意料之外。”
“而从头到尾你也没有想过跟莫语蓉有什么。”
褚子楠认认真真看着他，“但站在安安的角度呢？”
“她怀孕，本就心惊胆战，又患得患失的。”
“莫语蓉的出现更是让她始料未及，一个健健康康的，能救抱抱的女人和她，一个没有保住孩子的，你让她能怎么想？”
“女人啊，都是没有安全感的。”
他一贯的宠她。
顾重深一直以为，娶了她回来，年纪小小个子小小的，做事又有些笨手笨脚。
但凡他能处理的事情一概不必要她插手，顾四的太太，像老太太一般每日闲着，约人喝个下午茶便算交际了。
可他未曾顾及到，他的姑娘其实也有一颗格外细腻的心。
她会害怕，会担心。
哪怕两人已经复婚，她却一直没有安全感吗？
是了。
顾重深恍然忆起。
就在昨天晚上他还质问她。
那时她还强笑着回应。
她说。
“四叔原来这样想我的吗？”
她说。
“是啊，因为抱抱不是我亲生的。”
顾重深脑海里尽是那张惨白的脸，明明委屈的要哭了，却偏偏还对着他笑。
问他。
“这样，你满意了么？”
他怎么会满意！
“顾老四，你去哪！”
顾重深蓦地起身，拿了车钥匙就走。
“你就是现在赶去机场也来不及了！何况事情没有解决，就算追都了人又能怎么样？你能解决抱抱的病情吗？能让安安好不愧疚的跟你在一起？”
“可我想见他。”
男人僵在门边，面色再不是平日的冷静。
一贯自持的面具几乎崩溃。
嗓音喑哑。
“我的太太子楠，我想见她。”
褚子楠没见过他这样。
脸上是些什么样的情绪呢，后悔？担忧？
还是失落和脆弱。
他摇摇头，苦口婆心。
“事情还没有解决不是么？你不能让她毫无芥蒂不是吗！”
“就算现在追她回来，你们面临的还是一样的问题，依安安的性子，她又怎么能心安理得？”
是了。
顾重深垂眸。
他必须要想办法救抱抱才行。
安安的性子。
若是抱抱的病情出现问题，最后还是会揽在她自己身上。
办公室顿时一片安静。
好半晌，男人坐在椅子上，没有开口。
直到拿了内线电话叫高宇进来。
“太太现在到哪了？”
“应该刚上飞机，一个半小时之后到f城，那边派了人盯着，宁老应该有人去接。”
顾重深“嗯”了一声，嗓音沉沉哑哑的，垂下的眸盯着桌面。
“把上次的名单再拿过来。”
“好的。”
褚子楠见状，跟高宇一块离开，迟疑着给林清欢打电话，有些紧张的汇报个结果。
办公室门关上。
男人看着桌面上摊开的文件，许久没有动作。
这个时间点，她跟吃吃都还在飞机上，他连打个电话都不行。
可心里头，再难以安静下来。
总想着陆沁安。
想着她很长一段时间的强颜欢笑，想着她的委屈和故作坚强。
想着她嫁给自己，却一再的被他伤心。
飞机落在f城机场。
天气较名城更为暖和一些，小肉团子推着自己的小行李箱，乖乖跟在陆沁安面前。
她刚把手机打开，上头没有传来新消息。
只直接将之递过去给陆沁安。
“妈咪，给你打电话。”
陆沁安微愕，“妈咪有手机”
“哦，那你快给爸爸打回去，刚刚不是说，下了飞机就给他打电话么。”
小肉团子还记得她说过的话。
可某妈咪却有些僵，当着女儿的面总不好食言。
没法子，在能接过她的小手机，乖乖拨出那个号码。
“吃吃？”
那边传来男人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陆沁安有一瞬间的僵硬，没说话。
“已经到f城了么？你妈咪呢她是不是还在生爸爸的气？”
那边一直没有回应。
顾重深蹙拢眉，有些心烦意乱的按着太阳穴，“好好跟妈咪在那边呆一阵子，过段时间爸爸去接你们，嗯？”
“妈咪你为什么不说话？”
隔着长远的距离，他终于听见一道奶声奶气的音。
可总归隔着些距离，喉咙像是被什东西刺住，声音梗在那。
很久很久，才终于吐出两个字眼。
“太太。”
陆沁安“嗯”了一声，“有什么事吗？”
他有什么事呢。
已经年近四十的老男人，这会却突然摸不准该说些什么。
或者，想说些什么。
他等了几秒。
陆沁安却没了耐心。
“没事的话就挂了，接我们的人已经到了。”
“等等。”
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谨慎，顾重深压低了的声音。
“最近杂乱的事情太多，太太不要多想，抱抱的病情也不用太过担心，四叔都会解决好不好？”
陆沁安自嘲的笑了笑，“你能怎么解决？”
“你跟抱抱也不是没做过配型，不合适不是么。”
是啊，就因为他的不合适，甚至于周围但凡有可能的人，能做捐献的人，都给抱抱配过了。
他从出生到现在，都在寻找合适的人。
顾重深没有直接回应，只哑哑道。
“还在找，大家都在努力找，你不要先说放弃。”
“若是心里不舒服，回f城呆几天也好，过段时间四叔过去接你”
陆沁安咬紧唇，不想承认自己鼻尖正在泛酸。
她只用力捏了捏手指，听着那边低哑却熟悉的声音。
四叔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呢，这样温柔和谨慎的音，像是真害怕她不回去了。
可
她摇摇头，让自己镇定下来，声音清脆。
“没这个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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