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房总?”
我看着拦在我身前的房云凯,震惊不已。
他怎么会在这儿?
而且,他竟然奋不顾身地救我。
徐太太体丰手重,这一酒瓶子砸下去,估计也是不太好消受的。
我看到房云凯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倒下。
他苍白的脸色上挂着红酒的赤醉,一缕比红酒更猩红的颜色从额头流淌下来。
鲜血爬过他的镜片,爬过他瘦削的面腮。
沿着纯白色的衬衫衣领,渗透点点滴滴。
一时间,场面安静了。
我站在房云凯的身后,从来没觉得他那略显瘦削的肩膀竟会和记忆中的那个人——
重合叠影。
我哥出事的时候,也是在这样混乱的会所里,也是被人一记酒瓶子砸到了头。
我哥倒了,就没再站起来了。
“房总!”
我第一个惊呼出声。
接二连三的,是旁人此起彼伏的尖叫。
“房总!是房总!”
“可不得了了!快叫医生啊!”
我站在原地迟迟未动,能看到房云凯从容抬手,屹立如旧。
“徐太太。”
他冲着那位手持凶器的胖女人说,“姜小姐是我的员工,不知她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但动手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呸!你算哪根葱!”
徐太太养尊处优,不谙商事。
可能她压根就没看得起房云凯这样一个低调的路人甲,酒瓶子一摔,刚想上前发难。
“你还有完没完!”
徐达早已酒醒八分,一看这个架势,立刻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饶是他妻管严了多年,这一刻就算当王八也得拼命翻身了!
“你懂个屁!这是傅氏集团的房总!”
连公司的控股董事都敢打?徐达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身价性命的未来走势。
他拼命拽回自家老婆,恨不能跪在地上给房云凯赔罪了。
“房总!房总真的太对不住!女人家不懂事,冒犯了您。您可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我——”
我接过侍应生递过来的一块干净毛巾,压在房云凯额头上的伤口处。
靠近眉骨的地方,有一道近三厘米的划伤。
他本不算一个特别英俊的人。
一张脸,五官端正却无奇。斯文,内敛,让人留不下什么深刻印象。
我不知道,这处伤疤的平添,会否让他多几分英气。
出了这样的事,party很快散了。
房云凯说不用去医院,于是桃姐叫了私人诊所的医生上门来包扎。
她开这个圈的,总有几家小诊所的人脉,随叫随到。
比如场子里玩大发了,不敢上医院怕惹麻烦的。
或者小鸡小鸭们一不小心怀了流了的。
这会儿,包房里冷气迢迢的。
我拘谨地坐在沙发一侧,用冷毛巾小心翼翼地包了冰块,送到房云凯手上。
他的额头上缝了三针,此时已经包扎妥当了。
医生给他吊了一袋消炎针,用衣帽架挂着。
包房秒变病房的既视感,真是让人有点不习惯。
“房总,谢谢。”
我咬了咬牙,郑重跟他道谢。
其实今天的事儿真的让我挺意外的。因为我对房云凯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比骨头都难啃的那一类里。
一个博学高智的海归,却选择了成为豪门女当家的赘婿。
他得是个多么有主张,有城府,有规则,有自律的人,才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像我这样的女人,他最是不屑沾上半点才对。
所以我根本想都没想过,他这样的男人,也会在这么危险混乱的场面下,毅然决然地保护我,维护我。
他又不是纪冬九。
但感谢的话,我该说还是要说。
接下里的理由和疑虑,我该问也还是要问。
“房总今天怎么会在这儿?”
我一边问,一边偷偷看他。
“徐达邀的,就并购重组后的独立项目,顺便谈一次。”
房云凯的回答很随意,但一听就不是真话。
徐达在房云凯面前跟个孙子似的,这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跟房云凯谈,还敢事先把自己喝成个三观不认的混蛋模样??而且,这种小三上位转正的Party,一看就不是适合什么正经谈判。
以我对房云凯的了解,他就是从楼下经过这样的会所,都会觉得道德上受了侮辱。
“房总没说实话。”
我微微抿唇一笑,再次从他手里接过包着冰块的毛巾。
他的动作太笨了,还没能额头消肿呢,冰块就已经噼里啪啦往下漏了。
“一般来讲,男人连眼睛都不眨的谎言。要么是有不想让他人知道的利害关系,要么就是因为——真相与当事人有关?”
我故意慢条斯理地说,节奏比手上的动作更温柔缓慢。
我仰起头,看着房云凯微笑。
“房总,你是属于哪个原因?”
“我刚刚救了你,你也刚刚对我表达了感谢。”
房云凯看了我一眼,目光清冷如炬。
“所以,你习惯用质问,来表达感谢的诚意?”
我笑了,我说,如果房总要是愿意承认,你是因为知道我在夜孔雀,才专门赶过来的,兴许我的感激才会更有价值。
“你想多了。”
房云凯按了下太阳穴。
此时已经是十二点多了,他头顶上的盐水袋见了底。
房云凯坐直身体,垂眼看了下手背上回血的输液管,随手拔了注射器。
他站起来的时候可能有点用力过猛,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我吓了一大跳。赶紧跟着起身,伸手去搀扶。
房云凯的手臂很瘦,我一个女人的虎口,几乎都能捏满。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发烧,但就是这样不算亲近的距离里,我都能感受到他身体周围的温度。
“房总,我叫车送你回去吧。”
我对房云凯说。
“不用这么麻烦。”
他摆摆手,却没有拒绝。
因为他接下来说——
“除非,你还有别的话要跟我说。”
会所的门童给我们叫了一辆豪华专车,桃姐亲自送我们出去的。
“小瑶,真是无心插柳啊。”
我走在后面,李明桃故作姿态地冲我挤眼睛。
我明白她的意思,前面花了那么多心思,也没见跟房云凯能有什么进展。
今天这么意外的场合,他居然会主动过来保护了我?
“我就说,我们小瑶生来就是可人怜的模样。你要是早点下凡,这凡间早就祸乱一片了。”
我白了桃姐一眼,忍不住凄然苦笑。
“姐,你就别讽刺我了。”
“哎,春宵一刻。不过你可别玩大发了,三十多的男的不比二十冒头的小青年。他流不少血,估计弄不过你。哈哈哈。”
我:“......”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房云凯坐在另一边,脸冲向车窗外。
“抱歉房总,让您久等了。”
“我去公司。”
房云凯转过脸看着我,微微点了下头。
我没问原因,不过想想也不难理解。
傅小玉可想而知的强势,看到丈夫脸上带着莫名的伤,怎么可能那么好糊弄过去?
但我没有放过这么好的聊天机会,我直接问房云凯:“怕房太太担心啊?没关系,如果房总有需要,我可以亲自向房太太解释的。房总这叫见义勇为,呵呵。”
“姜小瑶。”
听到房云凯突然叫我的名字,我脸上尴尬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车已经开动了,车厢里的气氛被压缩得很诡异。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立了立身子,调高的目光落在房云凯那张平淡温和的脸上。
我轻咳两声,说:“房总,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您觉得——”
“我不是徐达,你在徐达身上的招数并不好使。”
我愣了愣,刚想再辩解些什么。
然后又听房云凯继续说,“而我太太,也不是徐太太。”
我倒吸一口冷气,心下几分明了。
傅小玉是什么样的人,呵呵。
他房云凯不过才跟她结婚不到一年,而我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识过这个女人的残忍和狠辣。
“房总,您是在......保护小瑶么?”
我笑了,抿着嘴角的妩媚,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我说,像你这样又想偷吃,又怕老婆的人呢,我见得多了。
我用眼角瞄他。
面对冒犯,他不动声色。
跟乔知夜一样的喜怒不形于色。
但区别在于,他的眼里最多只是无所谓被冒犯。而不像乔知夜,觉得无所谓被冒犯的同时,也会觉得无所谓宰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冒犯者。
房云凯是个温和得让人一眼就觉得远庖厨的君子。
我想不明白,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入赘豪门,去做一个连夫妻生活都不配享有的傀儡呢?
“房总,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个选择?”
我像个懵懂又无辜的高级绿茶,眨着同情的眼睛,看着他。
他出身名校,年轻有为,就算不用接手傅氏集团的平台和资源,他也能够拥有自己的一番作为。
我一直相信,一个女人能为了钱而逆来顺受的原因,是因为她们大多数没有赚钱的能力。
而男人,男人或许会因为没有钱而尊严扫地。但没有一个男人,会为了更有钱而让尊严去扫地。
我说:“房总,我听说您和您太太一直分居。这一年来,你们——”
“那你呢?”
房云凯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直接丢过来一句让我特别不着要领的反问。
“我?”
我讪讪笑道:“我怎么了?”
“你又为什么,要做这个选择?”
房云凯说。
我停下正在摆弄着指甲的动作。抛光的倒影里,我的表情是妩媚的,脸色却是苍白的。
我用力吞咽了一下,小声说:“房总的话,我不太明白。”
房云凯看了我一眼。最高级的城府,在眼角眉梢不动声色地浮现。
“不明白就算了。”
他回过神,单手撑着太阳穴,目光再次转向窗外。
接下来的半小时车程,从市中心一直开到郊区的山水会所。
我们都没再说话。
后来车停下了,司机对我们说到地方了。
我轻轻推了下房云凯的肩膀,他没有立刻反应。
“房总?”
我凑过去,看到他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纱布上透出了一片暗色。
我盯着房云凯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竟像个白痴一样伸手去探他的呼吸!
“怕我死了?”
房云凯突然睁开眼,我的手指尴尬僵硬半空。
我倒是没怎么被吓到,前面的司机可吓到了。
大半夜的好不容易接了个大单子,回头客人再给死车上了,算怎么回事啊?
“哎!先生,没,没事吧?要不要上医院?”
“没事。”
房云凯起身,推开车门下去。
我则怔了好几秒,才赶紧跟上去。
“房总,要是......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我目送着房云凯的背影走进会所大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的光污染太严重,我总觉得眼角的泪水一直在泛。
“小瑶。”
就在我转身要再回车里的时候,房云凯突然叫住了我。
我回头,怔怔看着他。
“房总?”
“真正疼惜你的人,无论魂在何处。一定不希望看你到你为了他,而做那些委屈自己的事。”
我:“!!!”
“小姐,您还走不走?”
专车司机低头看了看表,有点不耐地催促我。
这个时间从山水会所往市区走,叫车已经很困难了。
我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拉门上车,再回看窗外的时候,房云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了。
车子缓缓开动,我的心从刚才开始,就已经没有了转动力。
背脊里一阵阵地发寒,我想不明白,房云凯最后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真正疼惜我的人。
这世上,唯一疼惜我的人已经死了。
我哥......他已经......
“师傅!麻烦调头!”
突然之间,我只觉得一个特别的念头被硬生生植入大脑。
我要求司机立刻往回开,再回山水会所。
“小姐,已经这么晚了,你再回去的话,我可就不等你了。”
“师傅帮帮忙吧,我今天不回去了!”
我恳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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