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中,唐与言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她努力睁开厚重的眼,从眼缝中看见了一双停在她面前的布履。
布履红底白边,上绣着湖蓝色的花样,看纹路,像是从红色的水里开出来的花。
她记得,这双鞋是谢平的,对方似乎很喜欢这种湖蓝色的花朵。
“毒圣,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别怪我下手太狠。”
他如平常一般,以温和的态度说着话,就像是在问:今天吃过饭了吗?
唐与言闻言,顺着布履往上看去,只能看到一个逆着光模模糊糊的影子,可对方身上透着的文人风采,书生气质与温和熟悉的声音,皆在告诉她,眼前这个人是谢平。
紧接着,她看见那模模糊糊的人影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出鞘后,将其狠狠地扎入了自己的心脏。
剧烈的疼痛让唐与言从仿佛被魇住了的状态中清醒,看清了谢平温雅的脸上写满了冰冷无情。
只是看清那么一瞬,眼前的人又开始模糊起来,甚至开始发黑。
谢平半蹲下来,眼神冰冷的看着毒圣,启唇轻笑着,“毒圣啊毒圣,我真是厌极了你和素无情,若不是你们,玉衡门可以有好的发展,结果却要为了你们的一己私欲,搭在这里。”
他口吻傲慢,像是带着审判意味,“门主不过是灭了晏家满门,便让玉衡门被冠上了魔教一词,这么多年来依旧喊打喊杀。素无情杀上了弑楼,只不过留下了些活口,针对了几年便作罢了。”
“这江湖,可真是差别对待呢。”
唐与言感觉自己明明已经不行了,甚至乎下一秒就可能死去,却仍然能听清谢平所说的话。
这是对方对她的折磨吗?
谢平道:“你毒圣钻研毒术的时候研制出了据说足以毁一城的剧毒。虽说是无意间研制出来的,不过看你一向珍藏保管的模样,肯定是想用的,不如我替你用了。”
他说完就伸手往唐与言身上挂着的包袱探去。
不行!绝对不可以!
此毒……一旦蔓延开来,就如同覆水难收,无法止息。
‘咔啦’一声,唐与言的身体宛若破碎的宝石一般碎裂开来,谢平摸了个空。
谢平拉起左手上笼着的袖子质问道:“怎么回事?”
铭刻于谢平左手臂上的奇怪印记亮了亮,一道声音在谢平脑海中响起。
“她觉醒了,我拦不住她。”
谢平皱眉,“觉醒?什么觉醒?”
智脑不欲多说,“你最好现在离开这里,说不定还能抓住她。”
谢平总觉得这个声音的主人在瞒着他什么,但念及他们本来就输各取所需,也懒得去想这件事了。
他要毒圣和素无情死,对方也要她们两死,志同道合,总不会害他。
谢平放下撩起来的袖子,一出空间,就发现自己周围,早已站了人将他团团围住。
他的脸霎时间阴沉下来,“你骗我?”
围捕的人多多少少心里都有些疑惑,不过什么也没有说,死死地戒备着这个突然出现男人。
智脑道:“我没有骗你,她不在空间里头,你呆着会更危险。”
谢平低骂一句,“神神叨叨的。”
他当即丢下匕首鞘,拔出腰间的长剑,与这一众人打了起来。
打了会,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突然从逐渐开出一条线的包围圈中抽身离去。
这些可都是门中弟子,杀了可惜。
——实际上,若是弑楼弟子谢平也不敢动手,若是被缠上了容易被抓住。
智脑在他脑海中指引着逃跑的最佳路线。
谢平忽然想起来什么,直接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毒圣在哪里?”
智脑:“?”
谢平冷着眉眼,从阴影处看向外头的人,“他们还在找毒圣。”
毒圣若从空间里出去,那必然是从入口处走的,一早就会被发现。
智脑道:“我的确不知道。”
谢平低声道:“让我回空间看看。”
智脑道:“但我也很肯定,她不在空间里,你若执意要进去,会有生命危险。”
谢平道:“若不在空间里,她还有哪里能去?”
智脑道:“总归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地方。”
谢平冷哼一声,“让我进去。”
智脑沉默了会,把谢平拉了进去。
数据错乱的空间里,谢平就像是一滴水一般,顺着乱流的方向流动。
原本正常的环境因数据错乱变得光怪陆离起来,光线时明时暗,空间内的摆设也时不时交错在一起,让谢平觉得,自己也会成为被嵌合进墙壁里的一员。
谢平万万没有想到,智脑所说的危险,是如此难以让人置信的存在。
脑海中的声音一直在强调只有毒圣在这个空间才会稳定下来——他们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个认知让谢平更加加深了杀了毒圣的念头。
毒圣是异类,杀了,完全是提前遏止对方的作恶。
智脑道:“她不在这里,出去吗?”
谢平闭了闭眼,“出去。”
离开空间的时候,身体仿佛有一种快要被撕裂的感觉,随后又被一股暖流给压下去。
两者互相以谢平的身体为战场割据着,过了很久,才落下帷幕。
谢平在智脑的帮助下重新回到了现世,他按照指引好的路线,快速离开了江虞城。
——
此刻,流星渊内。
唐与言狼狈地躺在满天星河之下,胸口处哪怕是黑袍也无法掩饰那深色的湿漉之处,何况那里还插着一把匕首。
无数的星星发着微光照着垂死的她,以微弱的星光之力维系着一根若有若无的红线,凭借着此线吊着她的性命,却不能完全将她治好。
生与死的界限再过模糊,甚至以一根红线就能连接起来的生死命数,也不能否认生死还是一个不可逾越的分界线。
人若是死了,就再也做不了什么了。
唐与言觉得自己的眼皮好重,脑海中倒带着自己的记忆,本就濒临死亡,记忆就像是一个胡饼一样被翻来覆去。她走马观花一样看着自己这半辈子的记忆,唯一想的不是未能完成师父的遗愿,反而是没有再见花无间一面。
这种想法让唐与言觉得很羞愧,愧对了师父这么多年的养育与教养之恩,于是她的眼皮开始动弹。
一遍又一遍的倒带下,那双眼睛睁开了,浅色的墨色瞳孔中,紫意占据了半壁江山,一眼看去,妖异如山魅。
唐与言看着满天星河为景的夜空,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命,倒也挺大的。
她还没有死。
嗯,没有死。
扎进胸口的伤都没让她死透,果然福大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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