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叮当的敲打声,时间快速过去。眼看到了中午,铁锤也基本成型。
秦重看着铁锤,越看越是喜欢。八条龙形凸棱,将铁锤均匀地分成十六份,就好似八龙抱珠一般,透着一股凛冽霸道的气势。锤型趋向椭圆,黑沉之中隐现点点金星,森冷却又华贵。
锤柄两尺八寸,握度正好贴切手掌。而且,锤柄之上敲打出浅浅螺纹,抓握更加得劲儿。
凉水淬过之后,秦重有些迫不及待,一把抓起尚温热的铁锤。来到了草棚前空地,双臂一展,铁锤划出一声沉闷的啸音,霎时上下飞舞起来。再次演练神陨锤法,其威势不可同日而语。
这对儿铁锤的分量,远远超过郎宗瑜的双锤。只是单锤的重量,已经达到了两百多斤。此刻挥动起来,如山的黑影就像浓云翻滚,紧紧缠绕在秦重的身边。啸声如雷,沉闷却摧心裂胆。
石七郎早已丢下手中活计,被秦重演练双锤的气势所震惊。神陨锤法暴烈,但石七郎却从未打出如此威风,直如山崩地裂。只是远远看着,就让人心神失守,生出难以抵挡的颓然之感。
这才是神陨真意,石七郎深深地感叹。他虽早得锤法,却从未领会到这般境界。
天空忽然暗了下来,石七郎莫名抬头望天。不知何时,天空之上已是浓云密布,翻滚如浪潮。浓云还在聚集下压,就仿佛正有滔天巨浪,从天而降直向这小小草棚袭来。
浓云越来越浓郁,翻滚之间已如浓墨一般,黑沉沉更显狰狞。黑云越压越低,隐隐雷声如同山石滚落,发出轰隆隆的沉闷声响。而秦重毫无所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意境之中,演练着神陨锤法。
然而,石七郎旁观者清。秦重舞动的锤影,似已与天上浓云融为一体。
雷声隐隐相合,沛然之力天地相接。
骤然间,石七郎感觉到沉重的压力。如同无边的大山,猝然压在了他的身上。他惊恐地抬头望天,只见黑沉沉的乌云,似已压到了头顶之上。怒涛翻滚,浩瀚无际。
煌煌天威,令人胆战心惊。
“咔嚓”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粗大的闪电直击而下。
闪电擦着秦重的身影落下,霎时尘土碎石飞扬。紧接着,又是一道道闪电,挟带着滚滚雷声,铺天盖地一般炸裂下来。每一声巨响,都带起漫天的碎石飞尘。
这动静,真好似末日降临。
秦重好似无知无觉,依然沉浸在意境之中,演练着神陨锤法。而他身形闪动之间,却总是恰好避开了雷击。远远看过去,就像一道道闪电正追在秦重身后。
然声势浩大,却总是差了一线。
“咔嚓。”又是一声巨响,却从石七郎身后传来。巨响如在耳边,惊得他猛然捂住了耳朵。转头看去,原先的草棚已完全倒塌了下来,散落成一地废墟。
炉火引燃了草棚,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雷声忽然停了下来,耳边只剩下嗡嗡耳鸣。方才,雷声一道道,闪电如连珠箭一般射下。此刻骤然停歇,石七郎倒有了些不适应的感觉。缓了半晌,才抬头望向了天空。
浓云正在散去,如同来时一样的迅疾突兀。数息功夫,天空恢复了晴朗,阳光洒了下来。
恍惚之间,这一场灭世的雷电,好似根本不曾有过,一切都是幻觉。
秦重已经收锤站定,只是闭着眼睛,犹自没有从意境中回过神来。此时,他只觉自己四肢百骸之间,都充斥浑厚的劲力,血液在快速地流动,咚咚的心跳声如同擂鼓。
方才那一刻,他好似神游物外,本能地挥动双锤。然而一招一式,却精准无比地演练出神陨锤法。而且,每演练一遍,劲力便增长一分,双锤的威力也跟着暴涨三分。
那一刻,他有一种感觉,哪怕是面对一座城、一座山,也能一锤摧毁。
“着火了,着火了。”
秦重睁开眼,第一眼就看见草棚正熊熊燃烧。扔了双锤,就向草棚奔去。到了跟前,却发现石七郎怔怔地望着大火燃烧,一副平静神色,根本没有灭火的打算。
“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石七郎说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直笑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泪一把。
“石大哥?”秦重看着石七郎的模样,一下愣住了。
他没有再靠近,也没有尝试去劝慰。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他发泄心中的痛苦。秦重两世为人,自然能理解石七郎的情绪。
若非压抑太久,若非刻骨铭心,哪个男人会如此?
好半晌,石七郎终于稳定下情绪。抹一把脸上泪水,从地上站了起来。
“小兄弟,哥哥要回家了。”石七郎缓缓说道。
“恭喜大哥,终于解开心结。”秦重抱拳说道。“不知大哥家住何方?待有机会,定去看望。”
“与小兄弟相遇,是大哥一生幸事。”石七郎说道。
“小弟承蒙大哥传艺厚恩,必铭记在心,不敢或忘。”秦重再次抱拳行礼。石七郎却不肯再受他这一礼,一把托住秦重手臂,佯怒说道,“再如此说,可是不把我当大哥。”
“既是大哥,当然礼不可废。”秦重手上一使力,躬身拜了下去。
“好好一个小子,怎的也学那些酸儒?好不爽利。”
石七郎挣不过秦重,无奈又受了一礼。嘴巴撇了撇,根本不承情,很嫌弃地甩开秦重,往草棚那边走去。不过话虽说得硬,但是眼里早溢满了笑意。
这时,郎宗瑜也跑了过来,望着即将燃尽的草棚,无奈地摇摇头,没有灭火的必要了。
石七郎在废墟里扒拉了几下,寻出一对铁锤。秦重认得,正是那日传授锤法时所使,想来就是石七郎的兵器,锤柄也是铁制,倒是毫无损毁。
至于其他物件,已通通化为了灰烬。
甚至,石七郎光着膀子,连身遮体的衣服都没有。
“郎兄,赶紧去村里寻一家成衣店,给石大哥买两身衣服来。”秦重笑道。
“嗯,俺这就去。”郎宗瑜说着,从包袱里取了银钱,往村子里快步而去。
对此,石七郎没说啥客套话,他现在真正光棍一根,要啥没啥,只能听着秦重安排。他孤身一人在此,本就身无长物,凭着打铁多少挣口饭吃。
草棚里也没有啥值钱物件,烧了也不可惜。
又在废墟里翻找半天,掏出了一口坛子。抹干净灰土,打开看了看,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嗯,还好没有毁了。”石七郎说着,又清理出水缸,将坛子里的粉末,一股脑全倒了进去。说也奇怪,粉末一遇到水,竟变成了红色。没多大功夫,一缸水已经变得鲜红如血。
“这是什么?”秦重没见过,探头问道。
“你那锤要改成铜色,全凭这个药粉。”石七郎说着,冲秦重一摆手,“去将锤取来,浸在水里。”
按着石七郎的吩咐,秦重将铁锤放在水缸里,然后等着就行了。秦重看看树荫,差不多已是午时前后,肚子也开始咕噜噜的叫唤起来。反正也不怕有人偷了锤去,倒不如吃饭去。
过不多时,郎宗瑜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一个包袱。
“老大,这两人找你。”郎宗瑜说道。
此时,秦重才注意到,郎宗瑜的身后还跟着两人,皆是小厮打扮,二十来岁。一眼望见秦重,连忙紧走几步来到秦重面前,躬身行了一礼。“敢问,这位可是秦爷?”
“你们是?”秦重纳闷儿不已,这地方除了得意楼,谁还认识自己?
“秦爷,咱们是天然居的伙计,奉了东家之命,特来请秦爷赴宴。”伙计恭谨的说道。
“天然居?”秦重一怔,未想到竟是天然居。不过,他与天然居可没有交集,宴请从何说起?
“这是请柬。”伙计取出请柬,递到了秦重面前。
秦重觉得莫名其妙,不由看向了郎宗瑜。郎宗瑜连连摆手,说道,“我也不知何故,只是方才在村里,见他们在打听骑白马之人,便问了一句。结果是要寻你,便跟着来了。”
秦重翻开请柬,一缕清香扑鼻而来。再看内容,竟是一笔娟秀的簪花小楷。这份请柬,分明出自女子之手。不由诧异的看向伙计,问道,“你们东家,莫不是一名女子?”
“秦爷莫怪,东家有命,不得对外泄露东家之事。秦爷稍后见到,自然明了。”这名伙计口齿便给,话说的不卑不亢,倒让秦重高看两分,不由对店东家也有了几分期待。
“好,我应下了,你们且去回禀东家,秦某稍后登门拜访。”秦重说道。
“多谢秦爷,小的回去恭候大驾。”伙计行了礼,告辞而去。
这边,秦重呵呵笑着,对石七郎说道,“大哥,咱们吃酒去。”石七郎已经决定回家,而秦重取了锤,也要即刻西去。正好借此机会喝一场酒,既是相聚,也是践行。
“好。”石七郎痛快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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