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芷悦双目紧闭, 全身发烫。琴儿给她喂进一口药汤,她就吐出一口,完全没有吞咽半点。
“姑娘现在迷迷糊糊的也不肯服药, 这如何是好?”琴儿焦急地看向童嬷嬷和梁嬷嬷。
梁嬷嬷想了想, 皱着眉, 答:“那就唯有掰开她的嘴, 用小勺子压着她的舌,然后灌进去。”
“又不是灌毒酒。”童嬷嬷立刻瞥了她一眼, 道:“夏太医说了姑娘心神不定,伺候时要轻点。”
“但是姑娘此刻全身都火烫, 再喂不进药, 可得麻烦了。”梁嬷嬷将袖子卷起,说:“老奴熟手, 保准快速解决。”
“可别。”童嬷嬷将人拉着,带到门外,说:“你去多熬几碗药吧, 我们多点喂, 总会流进一些。”梁嬷嬷那手劲可是出了名的,姑娘这般娇弱, 哪能受得了?
……
“醒了?”
头顶忽然出现一道温醇的声音。
方芷悦一惊, 身子一偏才发现璟玹靠坐在她的床沿,而自己刚才正背靠在他的胸前,被他两手怀抱在怀里。
“竟然醒了就吃点粥吧。”他取来一旁的碗,勺了一小口, 轻轻吹了热气,递到方芷悦唇边。
粥是以药材熬制的,看上去颜色暗哑。
此刻方芷悦一见那些暗中带红的颜色胃部就立刻起了反应,爬到床沿边上就是一阵干呕。
背上被温热的大手轻轻抚扫,感到舒服了一些,回头对他摇了摇头,表示不愿吃那粥了。
“别怕。”他说。
璟玹再次将人拉到怀中紧抱着,埋头在她的颈项中低喃道:“不过是血肉而已。你想想,战场之上,两军厮杀,遍地都是血肉模糊。脚下不是敌人便是我军的尸体,每走一步,踩着的都是别人的血肉。”
方芷悦想象着他所说的场面,顿时苦了一张脸。
这算是哪门子的安抚?现在她更想吐了好不好。
璟玹忽然以手捂着了她的双眼。
她背靠着他,因目不能视,所以听觉更加清晰。耳边是他低沉醇厚的嗓音缓缓道:“作为一名将士,你的血肉便是同伴的盾牌与刀剑;你要冲在前方击退敌人,也要以血肉之躯替后方人抵受伤害。相对的,你每向前走一步,脚下踩着的血肉,便是为你抵受伤害而死去的人,难道你看见了他们,也要像这般惊慌失措地呕吐吗?”
方芷悦感觉自己现在仿佛就站在了战场之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你只能前进,不能停留。”他说。
眼前忽然有了光感,她张开了眼,便看见那碗药粥就在面前,意外的是,她竟然不在觉得恶心。
身体被他大手轻轻移动了位置,靠在他的臂弯之中。
璟玹一手托着碗,一手拿着小勺子,动作轻柔地喂进她的口中。
四周安静无声,方芷悦看着他幽深的眸色,耳中只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以及心跳的声音。脑海中再也没有那箱子里头血肉模糊的画面缠绕,只有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王爷,得赶紧了。”
不知何处出现的声音吓了方芷悦一跳,她环顾四周却无见到人影。
“吃。”璟玹轻托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回来,继续喂着。
不一会儿,那声音又再次响起:“王爷,不能再拖了。”那人的声音之中明显透着着急。
许是童嬷嬷说的暗卫吧。方芷悦想着便道:“要是……”
“别说话。”璟玹沉声打断,说:“专心吃。”
随后,他表情微变,语气凌厉:“再说话,便自行了断吧。”
方芷悦见状,有些同情起那名暗卫来。想着璟玹肯定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于是乎吞咽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不一会儿,总算吃完了一碗粥。
璟玹细心地替她盖好了被子,这才离去。
……
京城繁华的大街之上,两道人影正快速地在各家的屋顶中跃过。旁人根本没有注意得到上方,即便抬着头的人间道闪过的黑影,也只会以为自己眼花。
暗一既然作为璟玹身边的第一暗卫,身经百战,又岂会发现不了空气当中那一丝血腥之气?
他担忧地说道:“王爷,还是让属下带你吧。”
“不用,那样太慢了。”璟玹平淡地说着,脚下的速度未减半分。
“属下不解。”暗一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问出了口:“王爷为何要冒险运功去见方姑娘?”
他是帝卫队之人。
帝卫队,只忠一人令。
数百年来,帝卫队一直是皇帝的暗卫。每代帝君临去之前便会给帝卫下令,将帝卫队交于下任帝君。
数百年来皆是如此,仿佛就成了一个不变的法规一样,然而却在先帝这里产生了变动。先帝将皇位传给了今帝,却将帝卫队传给了璟玹。
据他所知,王爷在外一直都是温纯的模样,可是实际上却是个性子淡漠之人,事事不作关心,也没有特别的喜好,有时候看王爷上一刻对人笑着温和,但下一刻却又能面无表情。
即使知道王爷因着毒性的关系对人避如蛇蝎,难得找到方姑娘这样特别的人,但是也不该如此着紧才是。
尤其是太后正在景玄宫中,王爷居然在听到方姑娘发高热迷糊不醒的时候,竟然寻来了张院首掩护,偷偷运功提气溜出了宫外。此举不但有可能让一直隐瞒毒性能压制的事情被太后与宏御帝得知,而且王爷会武功一事也会暴露。
一旦暴露,作为帝君的宏御帝必定会产生疑心,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王爷的性命便会受到威胁。
作为最贴身的侍卫,他需要考虑周全,也有必要了解主子所想,才能更好地执行命令。
璟玹没回答,暗一尽管很想知道原因,却不敢再问。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就回到了皇宫之中。
刚潜进房间之中,暗一便看见张院首脸色骤变。随后一直背对着他的王爷就在他面前倒下了。
这是,暗一才看见,王爷的嘴角不断溢出鲜红的血来,前襟一片血迹。他拳头紧握,懊恼自己的不察,刚才一路以轻功飞奔,急速的风吹散了不少气味,以至于他没有发现王爷情况如此严重。
他枉作帝卫队队长。
“快扶他到床上去。”张院首立刻取出了银针,压着声音着急地说道。
就在这时,外头等了许久的太后忍不住冲进内间,见璟玹似乎在床上掉了下来,面色比刚才更加惨白,又见衣衫上的一片血迹,顿时昏了过去。
玹亲王毒发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
宏御帝一下子就想起了方芷悦来,但上次乃是她刚好进了宫,外人也无处考究。如今这情形,她又得了高热,硬宣她进宫也会让史官记上一笔。
他心生闷感,便立刻让钦天监择了个最快的日子,定了两人的完婚之期。
……
方芷悦躺在床上,感到全身发烫,口干舌燥,她心念一动便到了幽谷之中。
拖着沉重的身子来的灵泉旁,就着手饮了几口,立刻就觉得脑袋清明了许多。
咦,这里怎么会有血迹?
她第一反应便是看自己的手脚,理所当然地发现没有受伤。
那滩血迹,位置贴近大缸,仔细瞧着,发现缸身也沾了一些。
莫生。
方芷悦脑中立刻想起了当初在此处遇见的那个受伤的小男孩,莫非他又再次出现在幽谷了吗?
想起那孩子,她心中不免担忧,走出洞穴,想看看莫生是否在外面。
一出洞口,她便发现外头变得不一样了。
原本的书屋田地和鱼塘都在,但是鱼塘旁边的地块用围栏围了起来。
她走过去围着观察了一圈,发现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就仅仅是围起来而已。
到底是谁把这里围起来?
莫生年纪这么小,不可能做到。
莫非还有其他人能进来?还是说,当初唤她主人的那个人在此处出现过?
一边思考一边四处张望的方芷悦,看着眼前的景色,忽然想起了当初在村子里头的景色。这里,不就是如同农家一般嘛?
心一动,她立刻就出了幽谷唤来了童嬷嬷。
“姑娘觉得怎么样了?”童嬷嬷一进房就探手捂上了方芷悦的额头,见温度已降下,她才松了口气,说:“太好了,高热退了。”
“童嬷嬷,你赶紧买几只鸡回来,公鸡母鸡都要。”她想了想,又说:“有什么特殊或者昂贵的食材的种子也买一些回来。”
“姑娘又打算做酱料了?”童嬷嬷一脸的不赞同,道:“你身子还没好,这些以后再做吧。”
“你别管这么多了,赶紧买回来再说。”
见方芷悦坚持,童嬷嬷犹豫了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应声出去了。
东西很快就买回来了。
童嬷嬷早就给了方芷悦借口,那她自然也就用上了。说要研制新酱,将所有东西都放到后院里头,然后又将所有人屏退在外,只留下琴儿一个。
趁着琴儿宰杀活鸡之时,她偷偷将鸡和种子都带到了幽谷之中。
当看着围栏里头一公一母两只看似奔跑得很快活的活鸡,方芷悦扬起了笑容。
她一直就只是想到了将灵泉带出去,从没想到要将外头的东西带进来,如今这么做了后,她忽然有种感觉,仿佛知道了这次幽谷存在的意义。
看了两只鸡一会儿,方芷悦打开手中握着的一堆种子站在田边,露出了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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