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中气充沛,语气高昂,后面两声啧啧,好似连空气都带出了震动。
我先是按了下本是帮我按住画角现在已经抬起来的猴子的手,再放下了手中的放大镜,然后慢慢的抬起头来。
说话的,是站在了纪先生身后的一个男人,四十多岁,衣衫笔挺,头发也梳得溜光,见我看过去,那鼻孔都似乎往天上翘了一翘。
我往纪先生看过去。
纪先生瞅了那人一眼,带了淡笑的道:“这位是博比士拍卖行的马先生,他说想看看我的藏品,非要跟着我来,我这本是准备拿几样给他看看。”
呃
博比士拍卖行,这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且纪先生那句非要跟着我来
我对纪先生挑了下眉,再又转向了那位马先生,道:“那么,马先生认为这幅画是假的?”
马先生笑道:“那这位小姐,又如何认定这是真的?”
我微微抿嘴一笑,也不答他,只是伸手将另外那副本是已经半卷起的画全部卷起,然后让猴子将这幅柳塘隐士图放在了正中的位置,再退后两步,让开了位置,随后,用手对着那画一指。
那位马先生愣怔了一下,下意识往纪先生看去。
纪先生也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马先生既然说这是假的,那便请好好看看,也给我说个门道出来,这画,我可是花了老鼻子钱买的,要是真买错了,也让我亏个明白。”
马先生再又愣了一下,那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不过被纪先生那么和蔼可亲的看着,也还是走到了桌前,拿起了那放大镜,仔细的看了起来。
我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他看,站了两分钟后,猴子便拉了我一下,拉我走到旁边的休闲桌子边坐下。
我坐下,纪先生便也搬了张椅子在我旁边坐下,还对着我挑了下眉。
我心里最后一丝不悦也消散了去,压低了声音道:“另外那一幅,赶紧收起来。”
纪先生的眼角挑了下,对着自己手下那男人示意了一下,等那男人将那副画拿走后,低声道:“有什么讲究?”
我笑了笑,对着马先生的背影飘了一眼。
纪先生将嘴一闭,微翘了唇角的点点头。
我们两就那么坐着,连茶都喝了一杯,那位马先生才站直了身体道:“纪先生,您这是从谁手上买的?这个,这真是不好说啊,你看,这上面的落款已经完全看不清楚,这些墨迹也和自然形成的磨损不太一样,我看着吧,八成是假货,这样吧,您是多少钱买的?我看能不能想法子,不让你亏钱。”
这位看了二十分钟,居然得了这么个结论
我不觉轻翘了下唇角,想起了陆漓曾经说过,拍卖也好,鉴定也好,这里面其实是鱼龙混杂,有高手,但是更多的是半吊子货,甚至有些压根就不懂,就是忽悠人的。
纪先生听着他说,对我笑了笑,也站了起来道:“我这幅画收进来都要八百万了,如果是假的,马先生怎么保证我能回本?”
“八百万?”那位马先生转回头,满脸的惊讶道:“这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用这种假货来骗您?”
说到假货两字,还朝我看了一眼。
我微微一笑,端起杯子,继续喝茶。
“你只说方法吧。”纪先生笑道。
“这个,这八百万,估计难度就有些大了。”马先生脸色有些纠结的道:“我那里呢,倒是有些客户想收一些古画,他们不大懂行,我可以让我手下的鉴定师出一份报告,这画要说是宋朝的是不大合适,但是说是清朝的应该还是可以的,按照清朝佚名画作的价格,卖个百来万应该没有问题,但是八百万”
马先生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纪先生,说句实话,八百万不可能,我只能是尽量帮你挽回损失,要不,这样吧,我再看看您这里其他的东西,看能不能一起想点办法。”
纪先生呵呵一笑,道:“那刚才那副画?”
“那一副啊,那更不行!”马先生立刻摇头道:“这幅好歹还有点风骨在里面,那一副完全没有,就算是古画,说不定也是那个士人随手所做,完全不值钱的。”
“这样啊,那,我今天还有事,来人,送马先生回去。”纪先生喊了一声后,对马先生笑道:“以后有时间,再跟马先生请教好了。”
“纪先生纪先生。”马先生连着喊了两声,冷瞟了我一眼后,道:“那副画,我刚才就瞟了一眼,没有看太清楚,要不,您拿出来,全部展开来再让我看看?纪先生,这古物这行,骗子太多,太多人是不懂装懂,您可千万别再上当了。”
这话说的
我很是优雅的对着猴子抿嘴一笑。
猴子便又坐了回去。
金先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正好听到马先生这句话,便笑着接道:“是啊是啊,纪先生,这一行不懂装懂的骗子太多了,不过,您看,这时间可不早了,您这饭还吃不吃?”
“这不就等你嘛。”纪先生哈哈一笑,对着自己手下挥挥手,便对我说道:“顾小姐,请。”
我站了起来,跟着纪先生往后花园里的那个阳光房走去。
走到长廊门口之时,听得那马先生在身后叫了两声纪先生后就没了声音,估计是被纪先生的手下给请出去了。
我这才对纪先生道:“这位马先生并不算懂画之人,他只不过是按照惯例,先看印章,再看墨迹,却忘记了,画之价值,重要的是画,特别是这些已经找不到来历的古画,最重要的,还是要看画的本身,墨迹和印章可以造假,而且因为时代久远,的确很难辨认,
但是画技却是造不了假也很好辨认的,那幅画笔锋清丽,整体画面明净而开阔,篇幅虽然不大,却是细节之处都透着生机,充满诗意,单就这画技来说,就是不可多得的精品,而且,这幅画用色轻柔,笔触细腻,布局行笔都是北宋后期的风格,这些,也是很难造假出来的,当然,就算是后人造假,能画得如此优美,那也是值得这个价的!”
纪先生眼睛一下大亮,连连点头后,又道:“那另外那幅?”
我笑道:“恭喜纪先生,那一幅画,虽然不是名家手笔,但却是一副山河地图,那应该是盛唐时期所画,我看那城池的标注,应该是两淮之地的地图,那幅画,从画的技巧上来说,的确没有什么可称赞的,但是,那幅画上面标注的山河走势,还有城市规模配置,却是极为罕见的历史资料!其价值,我无法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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