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娜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这种恐慌并不是来自于集团外面举着条幅,额头上绑着布条,喊着口号的人群;而是来自于林震南脸上的焦虑。
因为家里的开煤矿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林娜也算是见得多了,每次林震南都能想办法解决,还安慰她不要担心。
久而久之,她也就真的不担心了,因为她相信父亲的手段和能力,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父亲想,他一定能解决。
可是这次似乎不同,因为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一筹莫展的林震南。
一路上来,林娜看到的是空荡荡的办公室。以前来往穿梭、有条不紊的职员绝大多数都跑到外面“声讨”老板去了,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当时没钱入股的人还在自己的座位上收拾东西,一副收拾好就离开的样子。
她在大厦里转了一圈,就算迎面碰上几个脸熟的人,对方也是一脸木然,不像平时那样会带着讨好的笑容和她打招呼。
“墙倒众人推”,“世事炎凉”,读书并不用功的林娜,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这两句话。
林震南的办公室在顶楼,占据了一整层的面积,本来就安静的地方,现在只能听到林娜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的轻微声音,这种声音更加把环境和人心里的死寂扩大了几十倍,仿佛在这里活着的、会移动的生物只有她一个。
心里突然有点慌,林娜站住了,从手袋里掏出手机,却又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能给谁打电话。
打给妈妈?可是跟她说,她很听得懂么?
林娜想了想,拨通了程北航的手机。
“喂……”冷冷的,淡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如果是平时,就程北航这样的态度,一定会让林娜火冒、大发脾气,可是现在,听了集团外面疯狂叫着口号的声音之后,程北航的“镇定冷静”反倒让她安心。
“你在哪里?我爸……”
“我知道了,我在新闻里看到了!”程北航打断了林娜的话。
林娜愣了一下,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来帮她,不来帮帮她的父亲?“我刚才问你在哪里?”
“在家!”
“在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那么坐得住?程北航,你是石头人还是木头人,就算帮不上忙,至少也应该来安慰我和我爸几句啊?”林娜的声调一下子提高了。
“林娜,我觉得伯父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尽快把事态平息下来。让职员和矿工家属派出代表来谈,伯父听听他们的意愿和诉求,毕竟这样闹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对对对,你说得对!你来,你来跟我爸说说……”林娜仿若抓到了救命稻草。
手机里沉默了一下。“对不起林娜,刚才说的只是我能想到的办法,至于伯父愿不愿意采纳,只能你去跟他说说,我现在暂时过不去……”
“为什么,为什么过不来?”林娜走到落地玻璃窗前,低头看着集团大厦小广场前越聚越多的人群。闹事的是一群,维持秩序的警察是一群,还有很多扛着摄像设备的记者,更多的是举着手机看热闹的路人甲,把整个广场为了个水泄不通。
看到这样的情景,林娜脑子里灵光一闪。“你怕?程北航,你别告诉我,你是因为害怕?”
这样的认知让林娜的情绪再也难以控制,短短一句话,声调突然拔高,到了现在简直就是对着手机怒吼。“程北航,你特么的还是个男人么?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你想想你遇到困难的时候,我爸是怎么帮你,我是怎么帮你的?现在我爸遇到麻烦事了,你居然往后缩?因为害怕?我告诉你程北航,你就是个窝囊废!你……”
“你说谁是窝囊废?”电话里突然响起的女声打断了林娜的话?“你说谁不是男人?”
林娜滞了一下,立刻听出这是程母的声音,可心里的怒火还是让她梗着脖子回了句。“我说的是谁,你听的一清二楚。让程北航过来接电话。”
“林娜,你以前是怎么贬低我儿子的,你知道我也知道。那时候我们都再忍,因为我们程家需要林家的资金支持,你们林家也需要一个能在江城立起来的身份。可以说是各取所需,可是现在看来,我们的合作并不顺利。既然你对北航诸多不满,我对你这个未来儿媳妇也再难以忍受,那么当初的协议就此作废吧!好在你们也只是订婚而已,不是结婚!”程母的话说得很直白,很不客气。
“我再告诉你一句,我是不会让我儿子去帝国集团冒险的。闹事的人一旦发起疯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M小姐事件’不就是最好的例证么?不过嘛,林娜你和你爸既然有那么好的策划能力,那么也应该有解决的办法才对,我们就不需要对你们多余操心了,是吧?不要再大电话过来了,我不会让北航接的!”
程母自顾自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林娜立刻重拨过去,被挂断。再打,听到的就是对方关机的提示音。
林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是在程母身上。
这个死老太婆,当初对她有多讨好谄媚,现在就有多绝情无义。
“协议就此作废”?
林娜呵呵了两声,如果开始时候他们还有选择的余地,那么走到了这一步,就不是他们想结束就能结束的。
想用完了就把她甩掉?没那么容易!
林娜用力握紧手里的手机,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慢慢露出阴恻恻的笑。
好,既然程北航和程母对她这么绝情,就不要怪她翻脸不认人。
当然,还有一切的始作俑者莫耶和雷雨扬!
她林娜过得不舒坦,那谁也别想过得舒心如意。
父亲不就是因为想不出反制他们的办法,才这么烦躁纠结么?既然没有,他们可以制造一个!
林娜突然想到了什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和情绪,径直朝林震南的办公室走去。
*
晚上,雷雨扬回到周的医学研究实验室的时候,莫耶的“病号饭”刚刚送上来。
护士把餐食送上了就退了下去,尽管周再三警告,这位年轻护士路过雷雨扬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红着脸多看了他几眼,这男人却仿佛浑然未觉,自顾自脱下外套披在椅背上。
莫耶看着这一幕,不禁笑了出来。
“笑什么?”昨天带伤操劳了一天,养了一些日子才养起来的红晕又消失了。雷雨扬有点心疼,看了看她桌上的饭食,皱了皱眉头。“怎么还是这些?”
青菜是用水焯的,猪肉也是白水煮肉。看起来清清淡淡,让人食欲全消。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样的菜谱,莫耶已经吃了好几天了吧?
“这是病号饭啊病号饭,你以为可以随心所欲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在这一点上,周简直执拗得可怕。任何可能对她的伤口引起不良影响的食物,都是严禁端进这间病房的。
莫耶有时候严重怀疑,周是不是在恶整她,要不就是为了让研究实验室开源节流,克扣她的伙食标准。
“可怜的孩子!”雷雨扬同情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等你好了,想吃什么我就带你去吃什么,现在先忍一忍!”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莫耶无奈地咬了咬筷子,叹气。“谁知道是什么时候啊?”
她不会是连春节都要在这间病房里度过吧?那可太悲催了!
可是转念一想,她就算出院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自己一个人过节?
“胡思乱想什么呢?”雷雨扬把她面前的餐盘端过来,用勺子挖了一口莫耶口中的“干粥湿饭”送到自己嘴里。味道实在不怎么样,米也是很普通的米,难怪莫耶吃得苦大仇深样子。
嘴里却说着反话。“也不至于像你形容的那么恐怖,不算难吃。来,我喂你!”
莫耶抿着嘴笑了起来,很配合地张开嘴巴。
说来也奇怪,味道寡淡到几乎没有味道的病号饭,让雷雨扬这么一喂,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雷雨扬把餐盘放到一边,抽了纸巾给莫耶擦嘴,坐在她对面看了她好一会儿,深眸深处有犹豫有纠结。
“怎么了?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莫耶问道。
雷雨扬慢慢点头。“冯伯华进去以后,来了个非暴力不合作,问什么都不说!”
“所以呢?”莫耶挑了挑眉。这不是意料中的事情么?要是他很配合,那才有鬼呢?
雷雨扬又沉默了一会儿,一字一句说道:“他要见你!”
啊?
这可真是太意外了!完全出乎莫耶的意料之外。
虽然一直知道背后的对手是谁,可是莫耶可以说和冯伯华压根儿没见过面,两个人之间也是因为林震南才间接产生了交集。
冯伯华此时要求见谁,莫耶都不会觉得奇怪,可为什么他会想见她呢?
她和他,有什么好说的么?
“如果你不想见他,可以拒绝!”说这句话的时候,雷雨扬的表情有点奇怪,在后面四个字上稍微加重了语气。
这么说来,他是希望她拒绝的咯?
莫耶想要点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点犹豫。
见,还是不见?
她有点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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