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抱着我一阵痛哭。
长生宫的夜，好像比别处更漫长一些，我总觉得殿内有人，想着是燕绥，却又笑自己异想天开。我明明亲眼见到他断气，怎么还会再出现呢？便是在我梦里，他也舍不得来一回。
皇宫内院自此冷清起来，我不知道谢行止都在忙些什么，皇上身边的内侍来过一回，只说休整十日后便重新启程，去往赵国。
三日后朝廷下诏，以定北侯为首的叛贼都被株连九族，昭庆帝的皇位自此稳坐，再无人能够撼动他半分。
水碧和魏紫在我宫里都有些恹恹的，听了诏，只求自尽为侯府陪葬，我拦下她们，以死相逼，两位丫鬟才回心转意。我想起自始至终没有见过的卓小翎，问起水碧，她只说，“卓姑娘当日随侯爷一起进宫，后来便去向不明。”
我想起柳卿卿，水碧告诉我说，柳卿卿早在夷山就被卓小翎下令坑杀，一点情面都未留。燕绥后来知道，只说了句‘省得本候亲自动手’，此事便没有了下文。
水碧和魏紫还告诉了我许多许多事。
她们说，我刚入侯府的时候，侯爷因为听信柳卿卿的话而误会了我，以为我在灵霜阁真有了相好，侯爷气不过，却又不肯让我离府，想等着我去道歉。
我们两方呕着气，时日一长，侯爷本想松口，却碰上绿袖被柳卿卿害死，侯爷想我不会原谅他，便生出让我做公主嫁到赵国的念想。
水碧说，“侯爷说，公主一辈子没少吃苦，若是做了一国公主，嫁到赵国，怎么着也比汴京城那些混混强？”
我抹泪苦笑，“侯爷怎么说混混呢？”
“因为柳卿卿指认您的相好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那公子哥收了柳卿卿的钱，当时认了下来，说了您与他两情相悦，被侯爷打了一顿。”
“后来呢？”
我问。
水碧默默揩泪，“后来公主恨极了侯爷，屡屡想要刺杀侯爷，侯爷也生气，气完了又后悔，在府里砸了好些东西，说要把您接回去好好调教才行，这个样子怎么做公主啊，还是不做公主了……”
“再后来呢？”
“再后来，侯爷想要在您出嫁之日抢亲，人马都备好了，刚进宫就被皇上抓了，你说倒霉不倒霉？”水碧笑。
我也跟着笑，“从没见过他这么倒霉的人了。”
我们笑着笑着就哭了，连长公主什么时候进殿的都不知道。
长公主在宫里的存在感很低，我以为她不会再出现了。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鬓间有了白发，见着我们哭她便笑，“燕绥终于死了，那祸害终于死了。”
水碧和魏紫要上前赶人，我拉住她们，“长公主来，是因为燕驸马死了一回，又被株连九族么？”
她空洞的眼神盯了我半晌，“像，真是太像了。”
“什么像不像的？”我问。
长公主径直走了进来，仍旧保留着公主高贵的仪态，坐在上首的位置上，端着茶抿了一口，“你说的没错，驸马被皇上下旨，同侯府一同葬在了乱葬岗。本宫求了好一会儿，皇上竟然将本宫赶出了太和殿。”
我没有出声。
“驸马走了，燕绥也走了，本宫也不打算活了。”
魏紫惊呼，“长公主莫非想要死在长生宫嫁祸我们公主？”
长公主呵呵一笑。
水碧连忙捂住魏紫嘴巴，对长公主也不客气，“长公主从前若对我们主子好些，也不会落到今日田地。”
“我对他好，然后今日为他陪葬吗？”长公主怨毒道，随即看向我，“长宁，你来得晚，不知道当日燕绥都揭发了什么，才惨遭皇上毒手。皇上可是以五座城池向赵国交换了燕绥一条命，你如今被留在宫里，也是皇上不肯让你嫁去赵国所致，你竟然在这宫里哭哭啼啼，等着男人来主宰你的命运？”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捏着拳头，手心里都是汗。当时说玉扳指，牵扯到我的身世，我虽有所警觉，但到底不想往深了探究。
长公主摇头叹气，“你身上是不是有一枚玉扳指？那白玉里头有一丝淡红血色？”
我怔愣着点头。
长公主笑，“那就是了，那玉扳指是先帝的遗物，先帝嫡系没有子女，本宫和皇上得叫先帝一声伯父，按这层关系，你还得叫本宫一声堂姐。”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燕绥拿着那玉扳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取下了太和殿牌匾后先帝留下的圣旨，圣旨上确有所文，要立你母后腹中的孩子为帝。只可惜，当今的皇上，本宫的兄长知道这件事后，密谋杀了先帝，谋朝篡位，还对你母后存有爱慕之心。
你出生之日天降祥瑞，皇后为你取名长宁，皇上以为你的出生能够让先皇后折服于他，但恰恰相反，先皇后始终不肯屈就，皇上便一把火烧了永宁宫。而你，是先皇后的宫女偷偷带出了宫养大，至于后来为何遇到了燕绥，本宫便不知情了。”
我扶着桌角，大口喘着气，水碧替我顺了顺后背，才让我冷静下来，我握着手里的玉扳指，怎么也不敢相信会有这样一出牵扯前朝恩怨的事……
“即便如此，我又能如何？”我问。
长公主站起来，指甲上的蔻丹已经因为太久没有保养而剥落，“皇上不肯你出嫁，怕你将来涨了赵国的势来报复，谢世子却舍不得你，正在和皇上周旋，不如你去和谢世子说，现在就杀了皇上？”
长公主笑着离开，当夜宫里便传出长公主自缢的消息，她留了一封信，将她说与我听的话一一写下，传出了宫。
宫里流言四起，昭庆帝终于找来。
我让水碧和魏紫替我去找谢行止，昭庆帝在我宫里坐着，直截了当说起了宫外的传言，问我要不要做皇帝？我说话的时候，大火已经烧了起来。
做不做皇帝我才不关心，我没见过我的父母，是燕绥将我从暗窑救了出来，给了我爱，给了我恨，我不想他死，可他死了。
那我就拉着害死他的人一起为他陪葬好了。
只愿来生再遇，我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他还是我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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