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送到临州城,已是两天后。
正要出门的沈筑行,接到加急信之后,顿时懵了。
怔愣许久,他嘴唇抖了抖,沙哑着嗓音道。
“去将公子、小姐都请来,另,让人收拾东西,我们下午出发,去京城!”
这道命令下的仓促,饶是长风都愣了好一会儿,“是,老爷。”
外间的动静,也惊醒了里间睡着的沈夫人,她坐起身,眼睛半眯着,睡意朦胧道。
“怎么了?”
沈筑行咬着牙,“询平……出事了。”
“什么?!”
沈夫人瞬间清醒了,顾不得没穿鞋子,快步下了床。
“怎么回事?人没事吧?”
沈筑行叹了口气,“情况不太好。”
说着又把信递了过去,“你自己看吧。”
沈夫人急忙接过,一目十行的看,片刻后,她脸色难看的放下信封。
“这些人竟如此猖狂!”
说是刺客,又有几个刺客有这种本事?
敢在京城城门外,对堂堂郡王府的公子出手?
分明就是那些针对武阳郡王府的人,找着了机会对询平下手!
沈筑行也很恼怒,但更多的,还是担心。
“信里说,询平的伤势严重,日后恐会落下病根,此次去京城,咱们的日子怕是要不平静了。”
他这么一提,沈夫人倒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父亲他们会推洵安上位?”
“不然呢?咱们沈家,还有别的孩子吗?”
要沈筑行自己来说,他当然是不希望儿子接过这个重担的,一旦成了武阳郡王府的接班人,就要以郡王府的利益为重,要顾全大局。
儿子性格像他,不是能受管的人,这点从他喜欢上阿桑那丫头就能看出来。
“说的也是,询平这个样子,即便他想继续挑起大梁,父亲也不会同意的,可咱们洵安……”沈夫人柳眉微蹙,难掩担忧。
“咱们洵安,根本就不适合那个位置啊。”
她有自知之明,从一开始,询平那孩子就是按照郡王府未来接班人的要求培养的,而她的儿子,一直散养着,只要他过的开心就好。
眼下突然将两人换了个位置,儿子能做好吗?
“适不适合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先到了京城看看情况再说吧,说不定询平的伤就治好了呢?”
这话也就是安慰安慰自己罢了。
沈夫人叹了口气,也只能作罢。
很快,接到消息的沈洵安和程桑就来了。
这个时辰还早,两人都是刚刚起床,连早膳都没吃,便被急急忙忙叫来了。
“爹,娘,有什么急事吗?”
自家爹娘的性格,沈洵安还是清楚的,要是没有大事,也不会这么早就急急忙忙把他和阿桑一同叫来。
沈筑行和沈夫人都是一脸痛色。
“洵安,阿桑,你们大哥……出事了……”
两人同时一怔。
沈夫人将信中的消息简单说了一遍。
“你们两个回去收拾一下,等会我们就出发去京城!”
知道沈询平受了重伤,性命垂危,沈洵安和程桑一句话都未多言,急急忙忙又离开了。
回到华秋院,程桑第一件事就是问杨嬷嬷。
“嬷嬷,阿域去上课了没?”
“还没呢,正打算出发。”
“让他别去了,叫他来我这,还有,派个人去跟清河先生告个假。”
“好。”
看出了程桑的着急,杨嬷嬷什么都没问,麻利的下去办事了。
没一会儿,程域就来了。
“姐姐,你找我?”
程桑拉着他在身边坐下,“京城出了点事,我待会就要和干爹干娘他们出发去京城,你要一起去吗?”
这次去京城,她也不清楚要多久,将程域一个人放在府里,她不太放心。
“我?”
程域犹豫了起来。
他年纪虽然不大,但事理却懂得不少。
“我就不去了吧。”
他跟姐姐不一样,姐姐是沈家公开的义女,之前也去过京城,在武阳郡王府那边有名有姓,再次随沈家一同进京是应该的。
而他,去了如何自处?
旁人说不得要把他当成拖油瓶,连带着姐姐都要被人看低。
程桑蹙起了眉,“此次去京城,我尚不知要待多久,你一个人在临州城,我不放心。”
“姐姐,我不是小孩子啦。”
程域笑着安慰她,“再说还有杨嬷嬷在,嬷嬷会照顾我的。”
程桑还是放心不下,前段时间各大势力对桑域阁动手的事,她还心有余悸,她和干爹干娘在时尚且如此,若不在,阿域一个孩子岂不是被他们拿捏的死死地?
“不如这样,我让人送你去徐州。”
比起临州城来,徐州更让她放心,至少那里没有这么多尔虞我诈,还有晨曦护着他。
程域想了想,知道自己没有一个去处,姐姐是不会放心的,便点了点头。
“也好,那要提前写信给外祖父和晨曦姐姐吗?”
“这个交给我来写,你先去收拾东西,等我这边出发了,你也随后出发。”
“好。”
程域应下离开了。
送走弟弟之后,程桑拿出了纸笔写信,大致说了一下最近这边的情况,请求晨曦帮忙照顾一段时间弟弟。
让人快马将信寄出之后,程桑又叫来了院中所有的下人。
玉萝、烟霞、烟雨、皎月、皎云、杨嬷嬷,六人一字排开。
程桑先是说了自己马上要离开的事,之后才安排了六人的归属。
“阿域年纪小,做事不周全,嬷嬷你多帮我照看着他些。”
杨嬷嬷知道,小姐这是把弟弟交给她照顾的意思,连忙应道。
“小姐放心,老奴一定把小公子照顾的妥妥贴贴的。”
“嬷嬷办事,我自然放心。”
程桑又看向了皎云。
“此次进京,我身边无须太多人伺候,皎月跟着我就行了,至于皎云,我想派你去徐州,贴身保护阿域,你可愿意?”
皎云愣了愣,似乎没想过自己要跟姐姐分开。
但她也知道,院中擅长武功的就她们两人,此次两位主子分开,她们一人保护一个主子才是最好的。
“我愿意。”
“很好。”
三人已经有了归属,程桑看向最后三人。
“我和干爹干娘去了京城,桑域阁却还要周转运作,花茶是桑域阁最大的进款项之一,我想把你们三人留在府里,一是看家,二是也能供应桑域阁那边,你们觉得可行?”
烟霞、烟雨、玉萝,不是皎云皎月姐妹,她们三人从小就是当婢女的,服从主子的命令是她们刻在骨子里的天性。
根本不需要考虑,三人就恭敬应是。
程桑对这个结果也满意的很,这样一来,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即便去了京城,她也能安心了。
“那就这样吧,大家散了吧。”
“是。”
说是散了,其实是一群人都分成两队去收拾东西去了。
院里的两位主子都要走,一路上吃的用的穿的,可不都要准备好么?
等一切收拾妥当,程桑与沈洵安坐上马车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再次坐在出城的马车上,程桑略微有些晃神。
上一次去京城,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她还以为,再去起码要等过年,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要说上一次的心情是忐忑中带着期待,那一这次,只余满腔的担心和牵忧。
“洵安,大哥他怎么会一个人出城?”
她说的一个人,不是指只有沈洵平一个人,而是指,除沈询平外,没有其他权贵子弟同行。
要是有其他人同行,刺客背后再大的势力,也会有所顾忌。
沈洵安敛着眸子,情绪不高,闻言还是给她解释道。
“有事要办吧,大哥平常负责的事不少,很多都要四处跑。”
至于具体是什么事,他就不清楚了。
他和大哥平常书信往来,只会交换一些重要的消息情报。
程桑有点失望,就这么一句话,想要查出刺客背后的人显然不太可能。
她既不是大夫,也不是情报灵通之人,这种时候,什么忙都帮不上。
看出了她的失落,沈洵安忍着心里的烦闷拍了拍她的头,将人按在了自己怀里。
“大哥的事你不必烦心,有什么事等到了京城再说,你早上起的早,先睡一会吧。”
程桑哪里睡的着?
但她也看的出来,沈洵安比她更担忧更烦闷。
她抿了抿唇,什么也不再说,在他怀里蹭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胡思乱想了一会,程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看着她恬静酣睡的睡颜,沈洵安抿着唇摸了摸她鬓边的发,心里却远不似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
大哥的事,他的确心痛担忧,但他想的更深远,爹娘没有说出来的话,他早就想到了。
希望大哥身体无恙,他不想要那个位置,也不愿意要。
*
这一次赶路,比上次缩短了足足一半的时间。
因为是着急进京,沈家的马车都是轻装上阵,路上不是必要也绝不停下休息,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三天后到了京城。
城门口,没了那位亲切稳重的大哥的迎接,只有府上一位管家。
这位管家的脸色也不太好,见了四人,连忙行礼。
“老奴见过二老爷,二夫人,二公子,小小姐。”
“成叔,不必多礼。”
沈筑行让人起身,因为赶路面色难掩倦意,“询平,如何了?”
“回二老爷的话,大公子已经醒了。”
四人顿时有些惊喜,没想到刚到京城就听闻了好消息。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身体可无恙?”
管家摇摇头,眼神伤痛,“人是醒了,这身体却不好养,御医说了,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能先静养着。”
那一剑,刺穿了肺腑,自从大公子醒后,府中的下人时常能听到他的咳嗽,每次都听得人直揪心。
沈筑行却不以为然,“人醒了就好,身体的事不要紧,慢慢养就是。”
只要人活着,怎样都好,这一路上,他最担心的总算放下了。
被他这么一说,管家也看开许多,的确,现在总比起当日大公子被血淋淋的背回来好。
“二老爷说的是。”
“不说了,先回府吧。”
一群人没再多聊,由管家领着,进了城,直朝武阳郡王府而去。
一路上,程桑在马车里也听到了不少议论声。
“前面那是武阳郡王府的人吧?”
“对,我见过他,他是武阳郡王府的管家。”
“武阳郡王府的管家亲自来迎,莫不是沈家那位二老爷回来了?”
“这有何稀奇,都出了这等大事了,自然是要回来的。”
“说的也有道理。”
“我现在就希望,官府能早点抓到那刺客,最近城里城外天天查,出门买个东西都不自在。”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啊,也怪那刺客大胆,谁不知武阳郡王府就是一个马蜂窝,他非要去捅,你看着吧,这事要是没结果啊,绝对完不了。”
一群人正说着,前面忽然就哗啦啦来了一队城卫军,一群人顿时噤若寒蝉,一字也不敢再言语。
为首的将领肃着张脸,手一挥便指示身后的士兵道。
“把这些人都带回去盘查一遍!”
“是,大人!”
一群士兵蜂拥而上,嘴碎的百姓也不敢反抗,老老实实的跟着走了。
最近几天,京城里时不时就会发现这种景象,其他百姓都习惯了。
这些城卫军也不是乱抓人,只要最后查明是无辜的,便会把人放出来,所以大家也不担心。
抓了一些百姓,为首的将领也看到了行在路中央的几辆马车,视线触及车上的沈家标志,他上前,朝着马车行了个晚辈礼。
“是二叔吗?”
沈筑行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了那将领一眼,脸上终于浮现些笑意。
“是询陌啊。”
沈家除了武阳郡王府之外,还有其他分家在,沈询陌便是分家的子嗣,算是其中很优秀的那种。
沈询陌僵硬的笑笑,面色看起来依旧有些严肃,“还请二叔代我向二叔母和堂弟堂妹问好,侄子还有任务在身,等改日再上门拜访。”
“自然,公务重要,你先去忙吧。”
沈询陌又行了个晚辈礼,转身领着兵走远了。
这次沈询平遇刺的事,武阳郡王府格外重视,同样作为沈家人,沈询陌自然格外尽心尽力,凡是有一点嫌疑的,都照抓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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