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的烟味,让晓曼微微蹙眉。
她放下了包,然后去浴室冲洗。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她换了一件款式保守的睡衣,吹干了头发,这才慢慢地回到卧室。
她希望霍燃睡着了,就不必交谈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状态能否跟他理智沟通。
对待霍燃,她得收起毒舌的那套,因为他不太喜欢跟人争辩。
但她失望了,霍燃并没有睡。
烟已经掐灭了,就连烟灰缸也清理干净,窗门大开,流动的空气吹散了屋子里的烟味。
床头的小几上摆着一瓶酒,一只酒杯。
霍燃不抽烟了,他在喝酒。
晓曼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而她是个直肠子,就不会拐弯抹角尤其是她对他不满意的时候。
“季菁害我也就罢了,反正我给足了她教训。可她这次害的是我女儿,我绝饶不了她!船上的炸弹当然不是我放的,也不是你的放的,她被谁害死了与我们无关,我不觉得亏欠她!”
晓曼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打算对季菁的死表示任何遗憾和歉意。
霍燃放下攥着酒杯,看了一眼顾晓曼紧攥的拳头,微微勾唇,问:“准备跟我打架?”
晓曼这才发现自己双拳紧握,的确好像准备干架的样子。她赶紧撒开了拳头,有些窘迫。
“咳,”她说;“我就觉得……你好像很不开心。”
霍燃并没有跟她解辩,而是兀自说道:“我从小没有得到过父爱。有时候我就想,父爱应该就像季叔那样,他待我像亲生儿子。”
晓曼这才明白,他是为季铭郗难过。“唔,我不知道你把他当成你爸爸……我今天的确对他不太礼貌。”
霍燃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解释,接道:“爷爷很疼爱我,季叔也很疼爱我,只有我爸爸待我如同陌生人。从小到大,我一直盼望一件事情。”
“啥事?”晓曼感觉此时的情形有些尴尬。
她站在床前,他躺在床上,弄得好像他在审她。当然,她努力不去理睬这样错觉。
为了让自己好受些,她主动坐到了床前的沙发里。
“从小到大,我一直盼着……”霍燃踌躇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我爸爸什么时候去世就好了。”
“……”晓曼瞠目。
她虽然也跟父母有芥蒂,但却从没有这么狠心地盼着父母去世。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原生家庭对霍燃的伤害,远比她受到的伤害更深更远。
“小时候我跟着爷爷奶奶住在军区大院,领居的叔婶都特别好,他们看到我就笑眯眯的,给予我诸多关怀。季叔更疼我……只要每次见到我,他都会抱起我掂一掂,然后满意地说又重了。”
只有任柏全永远板着一张黑脸,看到霍燃就直皱眉头。别说抱一抱儿子,就连心平气和地说两句话都是奢望。
晓曼咬了咬唇,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一个大错误。
“季叔说等我快快长大,做他的女婿,我就可以叫他爸爸。”霍燃的黑眸划过一道泪光,声音有些哽咽。“我也一直在等这一天,不是为季菁,是为了……我能有一个爸爸。”
晓曼再次攥起拳,这次是紧张。她呼吸急促,仍然咬着自己的嘴唇。
“我没能等到这一天,季叔也没能等到。我们爷俩……终于反目成仇。”霍燃惨然一笑,眼中的那抹潮湿始终没有落下。“他不行了……哈,我想要的爸爸不行了!我不想要的那个……一直活着!”
晓曼心头一跳,她听出了霍燃言语间那深刻的恨。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地说:“霍燃,你有些偏激。无论如何,他是你亲爸……我爸妈对我也不好,但我从没盼着他们死。”
霍燃笑得更加凄凉,继续说道:“我不止盼着他死,而且我还曾想把方静还有她生的那个小子一起沉进海时喂鱼。但我只是那么想,并没有那么做。”
晓曼吓了一跳,她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霍燃嘴里说出来的。“你……疯了!”
方静是任柏全的二婚妻子,生的儿子朗朗是霍燃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任家的嫡子。
而他竟然想把方静和朗朗都弄死……这太可怕了!
霍燃放下酒杯,垂眸叹了口气。“我没动他们任何一个。”
晓曼心里一动,突然开口:“难道……你爸和方静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亲妈的事情。”
她了解霍燃,他宅心仁厚,心怀天下,从来不个心胸狭隘之人。他只所以那么痛恨自己的亲爹和继母,可能有一些无法出口的原因。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在寂静的黎明时分,显得那么刺耳。
霍燃没接,他哽咽说:“季叔可能去了。”
晓曼帮他接起了手机,果然电话里传来一个坏消息:“霍少,刚接到的消息,季老爷子已经仙逝了。”
她手一抖,没拿住,手机滚落到地毯的深处。
霍燃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他仍然没动,一只手臂搭在额上,喃喃地道:“我对任何人仁慈,唯独对他……季氏的生意最近一落千丈,那是我干的。”
晓曼终于找到了手机,放到他跟前的小几上。
她已经能够感觉出霍燃无法发泄的愠怒,似乎有些迁怒于她。
他报复季家,很大部分原因为她。
而她并没有劝他宽容,而是火上浇油。
季氏集团风雨飘摇,季铭郗心力交瘁,再加上痛失爱女,又被顾晓曼呛得活活气死了。
死人永远最完美最值得怀念,尤其是他对季铭郗心怀感激的同时又心存愧疚。
霍燃当初答应做季家的女婿,并非为季菁,而是为了季铭郗。
在他的心里,季铭郗弥补了他缺失的父爱。
而现在,这个被他视为父亲的人已经去世了!
他对他,心存太多的愧疚。
但这也不是他诅咒亲生父亲早死的理由,他对任柏全的恨,可能源于上一辈的恩怨。比如说,方静可能在霍燃母亲活着的时候就介入了他们的婚姻。
晓曼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的话想问。
但思来想去,哪一句话都是雷区,触碰不得。
于是,她自以为聪明地扯了个话题来转移注意力:“今晚我们一家能活着幸亏那个打电话通知我们的人。那是你派出去的眼线吧?得好好嘉奖他。如果有机会,咱们带着孩子请他吃饭吧!”
救命恩人必须得当面感谢!尤其是救了他们一家三口,简直就是如同再生父母。
晓曼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她要不当面致谢,总觉得会惦念一辈子。
但久久没有听到霍燃说话,她探了探身子,发现他用那只胳膊遮住灯光,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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