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7月的一天,骄阳似火,烤得马路如铁板烧,滋滋冒着热气,行道两侧的树叶都被晒得卷起来。楚天语挺着大肚,到千度灰开会,坐了一个小时,忽然觉得独自一阵剧痛,哗啦啦,像水球破裂,身下椅子全湿透,透明的液体滴滴答答。
她脸色一变,扶着椅子站起来,冷静地说:“快叫车,打电话给张弛到医院来跟我会和,我羊水破了。”
千度灰的员工都是年轻人,最年长的汪洋还滞留在法国,在场谁都没生孩子的经验,吓得半死,手忙脚乱地扶起楚天语,还有人大喊要不要打112?
楚天语骂道:“慌什么,我还没死呢。叫我的司机来,送我去楚家的医院。”
张弛接到消息,正在棚里拍照,二话不说拎起相机就跑。简艾收到风声,十万火急赶去。要死了,怎么比预产期提前了两周?楚天阔正在德国出差,没辙,简艾也只得给他写个消息,说楚天语要生了,有进展第一时间通知。
楚天阔大惊失色,不是还有两周才生吗?没法子,只能扔下公务,十万火急地往回赶。
简艾到达医院时,护士说楚天语已经送进产房,大门紧闭,悄无声息,两个千度灰的员工守在外面发呆,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张弛狂奔而至,手里拎着早备在车里的分娩物品包,大力拍门:“我老婆呢?放我进去!”
一个护士戴着口罩,说:“楚小姐吩咐,请你们都在外面等着。”
张弛叉着腰要骂人,简艾拖开他,低声说:“不是讨论过好多次吗?天语姐姐说了,生孩子时,女人丑态毕露,大呼小叫,汗流浃背,她绝对不要你陪着,只要医生和护士在场。”
“胡说八道,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一定要陪着她,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吃苦头!”
简艾翻白眼:“你又不能替她生,去了只是添乱。”
“我可以拍照留念呀!”
简艾跳起来敲张弛的头:“天语姐姐最讨厌就是被你拍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她要保持在你心中美美的女神形象,如果你看见孩子出生血淋淋的场面,会倒胃口的。”
张弛还要辩解,简艾使出浑身蛮力,把张弛拖到等候室,吼他:“乖乖坐好,相机收起来!你要相信医生!”
简艾叫其他人先走,有时需要帮忙再叫他们。说实话,外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楚天语在里面熬了三个小时都生不下来,胎儿的位置不好,她骨盆又太窄。痛到死去活来浑身脱力,只看见一只脚。楚天语掩面痛哭:“我没用,我做不到。”
康医生说:“大小姐,别受罪了,咱们剖腹吧。”
护士冲出来,催签字做手术,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面对密密麻麻的中文表格,傻傻地问:“签哪里?有危险吗?她还好吗?”
简艾着急,捉着他的手,说:“别耽搁啦,天语姐姐快痛死了,签这里。”
“呃,写张弛还是写?”
“笨蛋,写你护照上的德国名字啦!”
张弛这才签下LucasSchuhmacher。护士进去片刻又出来,说:“楚小姐叫你陪着,但是不许带相机进产房。”
“好好好,我去。”张弛赶紧跟随护士换上无菌服,走进产房。楚天语已经打完麻醉药,张弛一到,就推上手术台,无影灯明晃晃地照下来。帘子一拉,隔断视线,只听见帘子背后的器械铿锵作响,医生和护士低声交谈。
张弛紧紧握着楚天语的手,麻醉师就坐在旁边,严阵以待。
张弛给老婆擦汗,看她已经累到虚脱,有气无力。腰麻只是不觉得痛,人还是清醒的。
“辛苦你了,亲爱的。”张弛看老婆遭罪,心如刀绞,不停亲吻楚天语的嘴。
“是很辛苦,是谁害的呀?”
“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错,害你怀孕。如果以后科技进步,给我装个子宫,我替你生孩子。”张弛一本正经地说胡话。
麻醉师想笑又不敢笑,只好背过身去强忍,肩膀发抖。
十分钟不到,孩子就被从母体中取出,医生招呼张弛:“孩子他爸,恭喜恭喜,是个胖小子!来剪脐带吧!”
张弛刚要起身,楚天语拽住他:“不许看!你会后悔的!”
来不及了,张弛已经钻到帘子后面,一眼瞧见血淋淋的胎儿哇哇张嘴嚎哭,身上还裹着胎衣,护士刚拿起剪刀要递给他,张弛眼前一黑,双膝一软,晕了……晕了……
一屋爆笑,康医生隔着帘子对楚天语说:“大小姐有先见之明,很多男子汉都过不了这一关,一看就晕,可见世上最伟大的是母亲。快把他拖走,在这儿碍事。”
楚天语叹口气:“他没看见我开膛破肚的样子吧?”
“正在缝呢,快好了。”
隔了几分钟,张弛悠悠醒转,孩子已经擦干净,裹上襁褓,趴在母亲身上。
“我儿子呢!”他跳起来。
楚天语瞪他一眼:“你真没出息,等会儿再给你抱。”
护士把缝好伤口的楚天语推到私人病房休息,很快麻药作用褪去,疼痛排山倒海地袭来,楚天语惨叫:“把孩子抱走,我喘不过气了。”
楚天语痛到浑身抽搐,张弛吓得魂飞魄散,把婴儿塞到简艾怀里,赶紧按铃叫医生来。
简艾缩到角落,她根本不会抱孩子,也手忙脚乱,僵硬着把孩子托举在半空,一动也不敢动。
她仔细瞧这孩子,皮肤皱巴巴的,头发湿哒哒的,眼睛紧闭,小手泛白,是在羊水里泡了几个月的缘故。好小好小,像只……呃……荷兰猪?
她没料到这么小的家伙哭起来可以掀翻屋顶,她捧着孩子,苦哈哈地叫护士:“来人呀,怎么办,他哭了……”
来了个经验丰富的护士,这才把婴儿接手,简艾抹一把汗,简直像死里逃生。她溜出一片混乱的病房,到外面给楚天阔发消息。
“孩子生下来了,是剖腹产的,母子平安。”
“F*ck,我已尽快赶往机场飞回来,可还是赶不上呀。”
“你别着急,已经如此,你坐火箭也来不及。”
简艾又打电话给高俊,报告好消息。高俊忙说:“啊,早产呀!我立刻带二老来探望。”
“别着急,缓缓地来。天语姐姐做了剖腹产手术,正痛得打滚,你别让老人家瞧见这惨状,要心疼的。可以再等等,对了,可别吓着他们,报喜不报忧呀!”
傍晚时,高俊陪着齐家二老到医院来,老太太看见小婴儿,乐得合不拢嘴,摸摸小手小脚,咿咿呀呀逗那孩子笑,当然还不会笑,只会睡,睡醒了就要吸奶,没有第一秒钟抱到妈妈怀里就嚎啕大哭。
“遭罪了吧,哎,快喝点汤,这是催奶的鲫鱼汤。”高俊把保温壶拿出来,简艾忙帮着张罗,扶楚天语起身,她痛得皱眉。
齐老太太说:“那是,毕竟是个大手术,在身上拉那么长一条口子,能不疼么?Lucas,你要好好照顾天语,有半点差池,我可不饶你!”
“当然当然,我会24小时陪着天语。”
齐老爷子乐呵呵地逗婴儿玩儿,齐天将礼物送上,是一套专门给孩子的金器和翡翠平安锁。
“你小时候也戴金镯子,讨个吉利吧。”
“多谢外公外婆,等百日宴的时候,一定让宝宝戴上拍照留念。”楚天语说。
产妇最需要的不是探视,而是休息,因此齐家两位略坐了一会儿就告辞,见简艾在角落里站着,招呼她说:“你没事儿也走吧,辛苦了,这里有护士帮忙,不需要这么多人。”
“好的,我等下就走。”
简艾回家睡了几小时,一大早就赶到医院陪护。她刚到,楚天阔也直接从机场赶到医院,眼圈发黑,明显一路都没合眼。
他瞧瞧放在保温箱里小小的婴儿,眼眶泛红,说:“我居然不是你第一个看见的男人,便宜张弛了!”
张弛在旁边猛翻白眼:“你抱怨啥?连我都不是第一个看见的,第一个看见孩子的是医生啦!”
楚天阔猛推张弛一把:“是不是你没照顾好我妹?好好的怎么就早产啦?”
楚天语忙打圆场:“不关张弛的事,孩子几时生,上帝都说不准,你骂他有何用?”
楚天阔跟妹妹说了一会儿话,又去瞧保温箱里熟睡的婴儿,左看右看,犹疑地说:“怎么……这么难看?你小时候特别漂亮,像小天使。”
张弛一听就炸了,抗议:“我儿子难看?哪里难看?他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宝贝儿!”
楚天阔后退一步,举手投降:“当然,再丑也是亲生的,有你的基因捣乱,恐怕不能全部遗传到天语的美貌。”
张弛气得干瞪眼,楚天语还要再补一枪:“Lucas是头纸老虎,叫嚣着要陪产,其实呢也没让他见着恐怖画面,剖腹产手术时,帘子拉得严严实实。等孩子生出来,护士叫他去剪脐带,他一见血就晕倒了。”
楚天阔捂住脸,狂笑,笑到扶墙。张弛脸孔涨红,辩解说:“我哪知道新生儿那么可怕,本以为不像马啊牛啊那么鲜血淋漓,会文明一些,其实更恐怖……”
简艾想笑但不敢笑,怕被张弛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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