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虑县徐主傅,在昭平君的授意下,带着一众游侠,在铁矿处将众百姓聚起。
与其他地方冶铁不同,隆虑县近铁矿,此地百姓便又多了一项劳动,
义务开矿。
数千铁矿工聚集过来,仔细一看,上到白发苍苍,下到干瘦少年,什么年龄段的男人都有。
为首年长的老头,浑身脏黑,用铁镐支住身子,眼神混浊的望向徐主傅,
左侧官兵,右侧游侠,黑白两道双管齐下。
徐主傅抬高嗓音,
“上有令,铁矿有余,要行均输法,将产铁向各郡县转卖,以充国库。”
一众百姓表情恹恹,为上者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让他们根本提不起兴趣。
徐主傅鹰目扫过,
“铁矿暂时不需开了,冶铁也不需冶了。”
众人愣愣抬起头。
“太子殿下仁心,为充民富,再加上官府均输人手不够,特让你们可以官府的名义,带着冶好的铁四处转卖,官府定好价,卖得价高了,就都归你们了。”
一众百姓愣住,随后一下炸开!
哗!
“太子殿下仁慈!”
“这下我们也能攒些钱了!”
“太好了!”
更有甚者,纷纷朝京城方向跪下,颂念殿下之德。
为下者,分不清官府内的波谲云诡,在他们眼里都是一样的,都是当官的,更何况是打着太子据的名义,大多数百姓直接就信了。
那为首的老者,举起干枯的手,人群慢慢静下来,显然这老者在村内很有威望,
一浑身黝黑精壮男子,赶紧过去扶住,
“阿翁?”
老者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儿子赶紧闭上嘴。
徐主傅微笑问道,
“老黄,有话说?”
“是,”老黄问道,“买铁是死罪,卖铁也是死罪。”
一句话如当头冷水,把激动全部浇灭。
“你说什么?!”
身后的游侠们走上,面目狰狞,被徐主傅喝住,徐闻心知肚明,这群刁民猴精,此刻自己越急躁,他们疑心就越重,
看向老头,淡淡道,
“老黄,这不是私自买卖,是均输平准。”
一上专业术语,老黄眼中直闪过迷茫,
徐主傅不疾不徐,
继续道,
“不是逼着你们去做,全凭你们自愿,我也说了,是因为官府人手不够才用你们,你们若不干,官府腾出人手,慢慢弄也就弄完了,无非是早些晚些。”
精壮男子眼神急切的看向阿翁,
急道,
“阿翁!这是好事啊!”
老黄挑不出徐主傅说话的漏洞,可总觉得不对劲,听到儿子这话,急火攻心,差点没站稳摔倒,
低声吼道,
“好什么好?我活了一辈子,什么事没见过?
就是没见过好事落到老百姓头上!
让你知道的,能是挣钱的好事吗?!
能挣钱的好事,会让你知道吗?!”
徐主傅眼神阴狠的看了老黄一眼,
随后淡然道,
“无妨,全凭自愿,但我多说一句,有些机会,这辈子只有一次。”
这精壮男子被阿翁的话问住,可再看到阿翁骨瘦如柴的身体,开矿冶铁这么多年,一天又要干七八个时辰,却连一分钱、一粒米都没攒下,
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
是翻身的唯一机会!
精壮男子眼神转坚定,老黄看到后,又是一阵迷糊,
“阿翁,您老了,儿子不想一辈子都这样,这次,不能听您的了!”
随后,高举手,
“徐主傅,我干!”
徐闻摇头,
“父在听父,还是听你阿翁的吧,算了。”
被这么一激,精壮男子更下定决心,
“阿翁是阿翁,我是我!我要干!”
徐主傅望向老头,
“老黄,您看?我听您的!”
老黄站都站不住了,光是站在这就已经够吃力了,更知道自己这儿子是个犟种,便只在那摇头叹气,
精壮男子走到徐闻身边,
催促道,
“我现在就能出!”
徐闻深深看了精壮男子一眼,
挥手,
“给他装车!”
见到精壮男子拉车走了,其余百姓看得更急,有了一,就有了二,
“我来!”
“我也来!”
“给我装车!”
转眼间,就只剩了老黄头孤零零的站在那。
整整三天后,
太子据派到隆虑县的李陵和张安世正在路上。
徐主傅面容激动,踏进昭平君府邸,
“大人,把积下来的铁,都送出去了!而且是以均输的名义,我造了文书,周边各郡县也不知道是我们假传圣意!
等到他们一买,也都要沾上干系!”
昭平君目光空洞,
喃喃道,
“我做事尽心尽力,陛下要多少铁,我就供多少....”
昭平君所行,在他自己看来,完全没问题,
下官要对皇帝负责,
刘彻伸手要铁,别管昭平君用的是什么办法,最起码是送到位了!
在皇帝的视角里,昭平君绝对是个干吏!
而且,为了把事情掩住,从隆虑县到河内郡,昭平君上上下下打点个遍,汉匈大战,除了有天然优势的吴地外,就是河内郡出铁最多了,
于公于国,昭平君都有大功劳,而且极有能力,
他的行事逻辑和所作所为,不夸张的说,是地方官员在权力场的完美模板。
昭平君似乎没有弱点了,可偏偏天就不要你完美。昭平君再努力再事业,也架不住有个好娘亲。
他早就预判到亲娘会整事,把铁矿的事一直瞒着她,但隆虑公主那点心眼全用在儿子身上了,昭平君日防夜防,也架不住隆虑公主偷溜到铁矿看到一切,
昭平君好说歹说,本以为劝下了亲娘,打死他都想不到,
亲娘进京求情去了!
这真是天要亡我!
“大人?”
见昭平君魂不守舍,徐主傅担忧唤了一声,
昭平君回过神,自徐主傅进门以来,第一次将视线真真正正的落在他身上,
“嗯,你说什么?”
徐主傅兴奋道,
“您交代的事我都办好了!把能扯进来的人都扯进来!
私自买卖是死罪,现在全县全郡都参与了!
殿下能杀一县,能杀一郡吗?!
这下....”
徐主傅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从激动到恐惧,
昭平君起身,
满脸疑惑,
“你说什么呢?”
“我为何听不懂?”
“我交代你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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