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在烈火中舞蹈,
神在黑暗中叹息,
高高的山丘上,
只有人群熙熙攘攘,
谁也不会放弃最后的挣扎,
就如同不会放弃最后的希望。
——题记
***
夏至,幽木谷。烈日当空,蜩螗嘶鸣。
一年一度的浴火节到了,族人们欢呼雀跃,集聚在赤焰广场,等待着赤焰之光降临到自己身上。
对于火浣鼠一族来说,赤焰之光就如同空气一样重要。
灼热的太阳光源源不断地涌入广场的每一个角落,每个人脸上都笑开了花。细小的黑色斑点密密麻麻,像蚂蚁一样爬上他们的脸颊,可是没有谁会在意这些细节,他们在意的,只是赤焰之光。
“大伙儿,浴火节为期三天,今儿个是入塔的日子,后天出塔,到时再过来,别在这里耗着,请回吧——”
说话的是族长莫都尔,他将双手围成一个圆圈,贴到自己长满灰白胡须的大嘴巴上,一遍又一遍地劝大家离开。
“后天,后天再来,散了散了——”
族长声嘶力竭,可是根本没人理会。他们害怕晚了一点点就没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可是怎么会呢,这偌大的赤焰广场,能容得下所有的族人,甚至绰绰有余。
当然,据说许多年前并不是这样,这里曾经人满为患,那时候的浴火节,每年都会有事发生,东家丢了鞋子,西家丢了帽子,甚至丢了孩子。
哦,对了,他们根本不是人,我也不是,我们都是火浣鼠。
我们火浣鼠一族经过长期的进化,基本都活成了人模人样,只是外表与人族还是有些细微的区别,我们的下颌会比较尖,耳朵也比较细长,总之,我们火浣鼠族能很轻松地将自己与人族区分开。
但是我们十分乐意称呼自己为“人”,或者为“鼠人”。虽然迄今为止,人族从来都没有放下对我们的敌意,但是我们并不在乎。近千年来,我们学会了人族的语言,以及他们的生活方式。除了需要每年沐浴赤焰之光,我们基本上已经与人族无异。
这是火浣鼠族的秘密。
族长莫都尔无数次告诫过我们,永远不要将这个秘密告诉其他族类,尤其是人族。现在趁着大家都在,族长又一次旧事重提。
“记住啦!不要告诉人族我们浴火节的事!这是我们自己的节日!我们的!”莫都尔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企图引起大伙儿的注意。
在幽木谷这里,族长莫都尔是最好的宣传员,他总是不厌其烦地甚至有些喋喋不休地告诉我们不要这样做,不要那样做。可是,他很少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没有了行动的指引,我们难免陷入迷茫。
“为什么?人族不是我们忠实的朋友吗?”总有一些年轻的不长记性的鼠辈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莫都尔缓缓说道,语重心长,“这是人族长久以来信奉的教条,所以他们永远不会信任我们。”
“那族长您信任人族吗?”
“不!信任是相互的,人族从来都没有信任过咱们,自然也无法得到我们的信任。”
“为什么他们永远不会信任我们呢?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改变了主意呢?”
说话的是小问号,她是我们这儿问题最多的那一个。在她的心里,装着一百万个为什么,就连她翘起来的两条羊角辫,也扎成了问号的形状。时间过去了好几百年,她的原名我们已经记不起来了,只知道她叫小问号。在幽木谷这里,小问号是我们的气氛担当,撇开她是族长的亲侄孙女这一层关系不说,她原本就十分可爱。小脸肉嘟嘟的,掐一下,感觉就像是一个软绵绵的刚出笼的包子,非常有弹性,恨不得让人咬上一口。
“对,他们会变,”族长莫都尔笃定地说道,“他们一直没有停止过变化,就拿他们的王朝来说,短短三千年,他们已更替了无数个政权,绝大多数的政权更替都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他们的生命如此短暂,他们将最好的年华浪费在争权夺利上,可是他们乐此不疲,至死不休。”
“为什么要将美好的生命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争斗上呢?”有小问号在,场面永远也不会冷清。她喜欢钻研,有时候也会把自己弄进死胡同。
“因为欲望,人类的欲望会无限膨胀,欲望就像是一个火球,越滚越大,最后被他们自己萌生的欲望吞噬,可以这么说,他们不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就是死在自己手里。当然,这并不是唯一的答案,或许只是出于本能,本能驱使他们这样做。”
话匣子一打开,族长开始滔滔不绝地给族人们普及各种知识,他并没打算将浴火节变成他的专场,但事实上他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当然,如果是劝大伙儿离开,那就另当别论。
“与生俱来?”
“对,就是这意思。”
“族长,火球会吞噬他们的身体吗?”
“会,火球会吞噬一切,当然极少数除外。在这点上,人族与我们并不一样,他们对于火球毫无抵抗力,他们甚至害怕提到火这个字眼,起火了他们会叫成走水。可以这么说,其他很多种族,除了鸟族凤凰一脉可以浴火重生,其他各族对于火球都毫无抵抗力,大火一旦来临,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被烧成灰烬。”
“这也太惨了吧,为什么会这样?”
“上神给每个生灵都制定了规则,谁还没个致命的缺点呢,正所谓万物相生相克,木生火,火克金……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是火浣鼠,怎么会明白人族那么复杂的心思,他们的心思,就像是我们脚底下踩着的沙砾,千奇百怪……”
族长的比喻每次都是信手拈来,我记得上次他就不是这么形容的,上次他说的人族的心思就像是南海深处的绣花针。我们从未去过南海,但是我们能想像它的浩瀚无垠。
不过我们鼠人都不怎么长记性,这样也好,每次族长老调重弹,总会有一些新鲜感。
“族长,脚下的沙砾有什么千奇百怪的呢,它们一直在这里,夏天在,冬天也在,昨天在,今天也在。”
很明显这是在插科打诨,可是族长从不嘲笑我们的幼稚,并且会很耐心地回答大家提出的各种问题。就凭这一点,我们永远也不想将莫都尔从族长的位置上赶下去。但是族长年纪有些大了,大到我们已经记不起来他究竟有多少岁,我们隐隐觉得,族长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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