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妈妈来到车前,正要行礼,苏夫人已经撩起帘子:“都这会儿了,还要说什么,快些上来。”
奎妈妈走上车,苏夫人已经瞧见奎妈妈手中拿着的包袱,对她道:“你这是,见到王妃了?”
“是,王妃待我很和气,王妃还说,她会去恳求王爷,要王爷在国法之上,对镇国公府看顾一二。”奎妈妈一口气说完,苏夫人的神色一松:“阿弥陀佛,我就晓得素真这孩子心软。”
奎妈妈很想再刺苏夫人几句,但也晓得这会儿不是说这话的时机,况且奎妈妈也是个忠厚人,只是等着苏夫人把话说完。
苏夫人感慨完了就对奎妈妈道:“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们一家的。原先是我错了,误听了人言,才把你们一家发配到庄上去,等以后……”
“小的不敢当,只是小的儿子今年也十六了,按说他是个奴才秧子,不该奢望别的。可是小的小儿子从小在府上,也读了几句书,因此想求个恩典,许他得了出身,到外头娶去。”奎妈妈经历过了这些事情,也心灰意冷,只是原先被苏夫人厌恶的她无法为儿女求出身,这会儿既然苏夫人这样说,奎妈妈也趁机为儿子相求。
苏夫人怎会不明白奎妈妈的意思,只是这会儿新帝的心绪未明,儿子到底在什么地方,也一点消息打听不出来。这几日坐着马车去相熟的人家去打听,却都被人客客气气地以主人入宫守灵不在家给打发了。
这是没有了法子,才想求到素真门上,若不答应奎妈妈的话,倒是会让奎妈妈冷了心,于是苏夫人微笑着道:“这么不巧,我还想从自己身边的丫鬟挑个好的给他呢,既然你有这样的话,想来也是在外头瞧准了,这样我也不好打扰你们的好事。那我就让管家去衙门里办这件事。”
奎妈妈听到这话,急忙给苏夫人磕头:“夫人大恩大德,老奴没齿难忘。”
“起来吧,不过这么点事。”说完苏夫人叹气,但愿苏沧的命能保住,只要能保住了命,那以后就能回京城。只是儿媳……苏夫人想到李氏,就又开始心不安稳起来,甚至还有点怪儿媳的父亲怎么就一声不出站在太子这边?
陈士允比素真回来的要晚许多,天都擦黑时候,他才回府,素真迎出门,见丈夫神色疲惫,素真急忙扶住他:“瞧你这些日子劳累的,快回去好好歇歇,我让人准备了热水,你先好好地洗个脸,把里面衣衫都给换了。”
按制,孝子在守灵时候不能盥漱,不能洗澡,不能换衣衫,不能吃肉,要跪在草席上追念父亲。不过别说皇家,就算是民间也多有不能这样熬的,所以家家也就变通,不能吃肉那就喝点肉汤,不能盥漱洗澡那就洗脸换了里面衣衫,反正外面都是穿的麻衣,系的麻绳。
陈士允见到妻子,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那么一松,疲惫排山倒海一样地涌上,恨不得好好地睡一觉,等听了妻子这温柔的话,陈士允笑着道:“那参汤可准备好了?”
“也准备好了!王爷,您快些回屋吧。”这回答话的是苏嬷嬷,她比素真还要心疼陈士允几分呢,陈士允勉强对苏嬷嬷笑了笑,也就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屋。
洗过脸,把这些日子长出来的杂乱无章的胡子整理一下,又换上干净的里衣,陈士允手里端着碗参汤喝着,坐在摇椅上。陈士允不由伸了个懒腰:“果真还是家里舒服。”
“你明儿还要进宫吧?”素真把碗接过,含笑问着陈士允,陈士允点头:“是啊,不但是爹爹的丧事,还有这些日子,其实已经堆积了很多政务了。有那紧急的,内阁都暂时用蓝批准了,剩下还有那许多不紧急却必须要做的。如太后的尊号,封后宫的诏书,还有……”
陈士允顿一顿,素真见屋内的人都退出去了,这才轻声问:“虽说安平王和吴贵妃没有什么事儿,可是当初依附他们的人,是不是也要一个个查出来,好处置了。”
陈士允点头:“是啊,头一个就是你表兄,不过别人都好,你表兄陛下却有些难以抉择。”
“王爷不用顾忌我。”素真的话让陈士允笑了:“不是顾忌你,而是因为吴国大长公主,吴国大长公主生前,颇受大行皇帝看重,这是其一,其二呢,你表兄的岳父,这次也支持陛下。所以才难以抉择。”
果真和自己想的一样,素真不由轻声叹气:“我也是这回才晓得,二舅曾养在吴国大长公主膝下。”
“这件事,陛下也想到了,因此陛下想,索性就借着这个由头,把镇国公的爵位,给了你二舅,然后……”陈士允的话让素真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然后素真就道:“然后什么?难道大舅舅家,要被抄家吗?”
夺爵之后难免就会让人想到抄家,然后就是流放。皇帝无法抉择也就在这,若不这样做,未免显得皇帝太容易被欺负了,如果这样做了,吴国大长公主也好,还是苏沧的岳父也罢,天子又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们。
素真觉得心跳的越来越快,手握成拳,放在唇边然后放下,这才斟酌着道:“按说,这种事,容不得人求情的。可是国法之上,尚且能通融一二,况且主恶……”说着素真停下,眼眨了眨就看着陈士允,陈士允当然晓得素真这是什么意思。
素真见陈士允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看,素真不由有些慌乱:“王爷,我并非是对他有什么旧情难了,只是镇国公府我住了十六年,虽说服侍的人都是顾府派去的,可是那些洒扫的,那些平常和我说过话的丫鬟婆子们,王爷,我……我不能看着他们落到不好的去处,而我无力救他们。”
素真说着,眼泪开始滴落,陈士允轻叹一声把素真的手握在自己手心:“你瞧,我又没说什么。素真啊,你嫁了我这么长时候了,怎么有时候还喜欢让我猜呢?”素真抬眼看向丈夫,见陈士允眼中全是关切,素真的叹息更重:“王爷,我也晓得舅母让婆子来求我,用树倒猢狲散的话来打动我,我是不该心软的,可是他们,一个个的,都是我认得的人。镇国公府的争夺,我一直不知道,但我想,外祖母在黄泉之下,也必定不愿曾服侍过她的人,流离失所。”
“我明白!”陈士允把素真搂进怀中,素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王爷,您会不会觉得我这么容易心软,不好?”
“不会!”陈士允点一下素真的鼻子:“我只是欢喜,你的想法总比别人要想的周到。再说方才你不是已经说了,国法之上,原本就有可通融的地方。”
“那么,陛下……”素真再次迟疑地问,陈士允把素真松开:“其实陛下要来询问众人,镇国公府如何处置,就有要放令表兄的意思了。毕竟还要虑到令表兄的岳父。”
原来自己猜的全都对了,素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陈士允又笑了:“好了,别再说这些了,等明儿我顺水推舟就好了。”
“多谢!”素真的话让陈士允微笑:“怎么这会儿这么客气了。”
素真浅浅一笑:“我不是客气,我是怕你为难。毕竟这会儿和原先不一样了。”
这不一样,说的是太子,不,是皇帝和兄弟们之间了。陈士允听出话外之音,眉头微皱,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放心,你我之间,一定会和从前一样的。”
素真对陈士允露出一抹笑,陈士允把妻子搂进怀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以后,我们的府邸可能真的不同了。”
“为什么?”素真抬头,陈士允叹气:“陛下有意升我为吴王,为诸亲王之首。至于别的,都和从前一样,安平王也许会得到一些惩罚。”
虽说先帝当着群臣的面说过要善待吴贵妃母子,可皇帝要想表达一些不满,还是很简单的。此后,可能真的有不同了。素真把丈夫抱的更紧,偌大的府邸,整个京城,只有面前的人可以依靠,他所在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
陈士允第二天照常入宫,进到皇帝殿中,说了几句刚要告退,皇帝已经叫住他:“我记得,你的妻子是镇远侯出来的,却是镇国公府的外甥。”
“是,陛下记得不错。”陈士允瞧着昔日的兄长,这会儿的天子,虽然奇怪皇帝为何这样问,但还是恭敬回答。
皇帝沉思一下才对陈士允道:“镇国公府的苏沧,是你妻子的表兄,有些大臣建议,把镇国公府的爵位,给了二房,我觉得不错,至于苏沧,毕竟他的岳父与我有功,寻个别的罪名流放了,你觉得如何?”
“陛下仁厚,臣别无建议。”陈士允的回答让皇帝笑起来:“你我弟兄,以后也不要如此客气,你去吧。”陈士允看着皇帝的笑容,似乎读出了些什么,兄弟变成了君臣,这一次,是真的大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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