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堇尴尬地站在客厅中,正不知是该一声不响的走,还是继续留下来等待时,二楼传来男人沉稳的脚步声。
她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身灰色居家休闲服的傅南城缓缓从楼梯口走下来,他挺拔长腿不快不慢,缓缓适中而沉稳有力,深黑眼睛瞟到她时,眼底掠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下到一楼,他脸色依然是万年不该的淡漠,尽管没有再去看她,话却是对她说的。
说着他修长伟岸的身姿朝餐厅走去,态度没把她当成一个陌生人,倒更像是认识已久的人那般随意自然。
“我不饿。”看了装饰豪华的餐厅一眼,橘黄色灯光衬得餐厅优雅而整洁,她平静地情绪道,“不继续打扰你,我先回去了。”
冲他的背影微微一颔首,算是礼貌应付。
“站住。”她转身即走,身后却传来男人低沉不快地声音,尽管语气很淡,却是充满不可违背的气势,“过来坐。”
“……”
宋堇没有回身,“我说我想回去了。”
她不想跟他单独相处在一起,那会让人有种随时随地都处在危险境地里,毕竟,对于他的诸多性格,她还没完全摸清。
“我让你过来坐。”对于她的话仿佛视若无睹,他径直在餐桌边的椅子中落座,强势的气息,淡淡从他淡漠的口中就能感觉得到。
宋堇终于是回头,难以理解地看他一眼。
恰好,傅南城看她迟迟不过来,真朝她扫一记冷艳过去。
两两视线在空中相撞到一起,他面色不改,毫不心虚退步,精黝的眼眸,散发出诡异而逼人的气势。
终于,宋堇先败下阵来。
从眼神对视,她就看出这个男人不是轻易服输的人,越是跟他杠,他就越是逼人。
何况,自己在他这里借用了衣服跟浴室,勉强暂时还是不要跟他抬杠,免得惹得大家都不高兴。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在他旁边的一个位置坐下来,宋堇瞥见他眼角余光几乎一直诡异地打在自己身上,她忍不住开口去问。
轻拧下眉头,傅南城淡淡的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筷子,随口道,“没什么,吃东西。”
“你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餐桌上摆放着色香味俱全的三道菜,宋堇却没心思吃什么。
“你忙着有事?”眼角淡淡睨她一眼,他随意夹起一块鱼肉放到碗里,模样优雅有余,宛如一道迷人的风景。
宋堇没心思欣赏他优雅的动作,点了点头,“等会我想再去医院看看。”
按照时间估算,这个时候唐悦生早已经出了急救室。
话音灌入耳里,听闻她的话,傅南城整个人脸色顿时就沉下来了,有股莫名其妙的不快充斥了他的心扉间,就好像被人触及了某根不能动的铉。
放下筷子,他口吻沉沉的,“死不了。”
“……”
宋堇知道他脾气似乎向来不好,时常阴晴不定,嘴也特别毒,不能指望从他嘴里冒出什么好词。
“还有其他什么事?”他目光轻扫她,脸色不太友善。
“还想回家看小轩。”宋堇如实说,“我今天一整天没有回去。”
提到宋小轩,傅南城脑海里再次闪过自己的相片,跟宋小轩稚嫩小脸叠合的模样,看着她的眼神就更古怪了,“他已经睡了。”
宋堇不太相信他。
而傅南城像是洞悉出了她内心的不相信,顿了顿,又难得的补充道,“在你洗澡的时候,我让石恒过去陪他了。”
“你为什么对我们好?”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尔后,想了想,觉得自己说错了,她又补充道,“是对小轩好。”
“……”
怪异地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来,他又拿起筷子,漫不经心的道,“有一个不称职的母亲,人人见了他都会忍不住想疼爱。”
虽然前面那句说得确实不错,但后半句让人禁不住质疑。
他也会懂得什么叫做疼爱?
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气氛倏尔变得尴尬,宋堇有些手足无措。
倒是傅南城像是看出了她的僵硬,意味深沉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随意调开视线,缓缓低沉道,“吃饭。”
他的语气总叫人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今晚宋堇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总是格外怪异,好似总有意无意的,在她身上打量着什么。
她想问他,可显然他不会回答。
随意吃了几口,宋堇还心心挂念着回去,便放下筷子,站起身,“我先告辞,不打扰你了。”
这一次傅南城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起身来到客厅,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把车钥匙,再到她身边道,“走吧。”
“……”
一路无言,傅南城开车载着她回到租住的公寓楼下。
车子停稳,宋堇眼角余光看了眼身边驾驶座上的男人,他骨骼好看的手指掌控在方向盘上,眉目直视前方,淡淡的脸庞没有喜怒。
解开安全带,想了想,她还是侧头对他道,“我上楼了,谢谢你。”
车门打开,她跨出一只脚正欲下去,身后却骤然传来他的声音,“离婚了?”
“……”
身形顿了顿,宋堇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仍旧是一副淡漠的神情,不自禁叫人怀疑方才那句话到底是不是出自他口。
收回目光,微垂下眼帘,宋堇没有答话,直接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关于离没离婚,这是她的私人事情,实在没有必要跟一个并无相关的人报备。
而傅南城似乎也没有追上去的打算,待到她彻底转身上了楼,他深邃眼底才渐渐涌起一股复杂,刚硬完美的脸庞,慢慢凝重。
他有这样的感受,现在的他,就像一个窥觊她的捕猎者,待到她从一个笼子里逃出来,他就要把她捕获似的。
转而想到两张稚嫩的脸无比相似的模样,心底涌起的异样就愈发明显了。
如果说之前觉得有人相似并没什么稀奇的,但两个人小时候的模样倘若过分相似,那就有些值得考究了……
温纯如被带入警察局后的事情,宋堇没太去关注,第二天仍旧禁不住想去医院看看唐悦生的状况时,还是被罗玉兰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就像是驱赶一个瘟疫似的,罗玉兰连多看她一眼都嫌不耐,不论宋堇怎么请求,她都是美颜任何转圜余地,言语间满是对宋堇的怨恨。
最后,宋堇还是利用自己的身份,跟这个医院的人套了近乎,才从他们口中得知唐悦生现在的状况。
听了之后,心底虽有股驱之不散的沉重跟难受,但还是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他腿部的伤好好休养一些时间会好,最重要的是脑子方面没有受到过大影响,否则,他接下来的人生,不敢想象该如何度过。
唐悦生知道她来过,奈何他躺在床上起身不了,在又一次罗玉兰将宋堇赶走之后返回,他终于是开口,说,“别再做这种事情了。”
罗玉兰在床沿边坐下,提起宋堇就会有几分生气,“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着她?看看她把你害得还不够惨?”
眉心微皱,唐悦生看向她,“这件事跟她无关。”
“怎么无关?要不是因为她,你会没头没脑的冲出去?”罗玉兰板起脸,“幸好这次只是伤了腿,休养段时间就会好,如果受了更大的伤,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出什么事,唐家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妈!”唐悦生声音加大。
“我知道你不高兴我说她!”罗玉兰气气地站起身,“真不知道她给你跟你爸下了什么蛊,一次次让你们这么袒护她!”
“……”
唐悦生眉心拧得紧紧的。
“你想见就见吧!”看出了他的不耐,罗玉兰愤声道,“但是别忘记,自她从唐家搬出去后,她住在什么地方!之前我就知道了,这些日子她根本没有跟她的那个朋友住在一起,而到底是跟谁,还是自己一个人,你心里有数,不到黄泉心不死,我对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想见就见吧,说你多你也只会不耐烦!”
对于宋堇从唐家搬出去后,跟六年前她离开唐家后的事,这些表面上他们几乎没怎么当面提起,但谁都是心照不宣。
除了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还能让人联想得到什么?
罗玉兰愤然转身走出病房,助理高木恰好走了进来,忙跟她恭敬打了声招呼,“太太。”
罗玉兰没有理会她,径直走了出去,脸色不是很好。
高木踱步到床沿边,试探看了床上男人一眼,“唐总,公司会议资料视频我都带过来了,您是要现在看还是……”
“先放在一边。”唐悦生淡淡阖了下眼眸,“把轮椅拿过来,推我出去走走。”
“……好的。”
医院一楼的走廊里,被罗玉兰赶出来后,宋堇踌躇间迟疑了很久。
然而才走到医院的门口还未能离开,睨见从电梯里出来坐在轮椅中的男人,她脚步顿时生了根,顿住。
唐悦生也没有想到她居然还在,再次见到她不过才过去几天,然而他却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高木自然也看到了宋堇,低眸望向轮椅中的男人,“唐总,我要不要先离开会?”
唇畔微抿,唐悦生定定看着对面的人,没有答话。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高木没多说什么,松开了轮椅,悄然退开。
迟疑了会,宋堇终归是上前来,“你腿好些了吗?”
“你是发自内心的询问,还是只是礼貌客套?”唐悦生看她的眼神微淡,眼底深处有隐隐的试探。
脚步顿了顿,他出口就不加掩饰的犀利,让她眉梢轻拧,尔后说,“发自内心。”
唐悦生轻笑,仿佛所有的激情都褪了去,语气淡淡的,却暗含了讥嘲,“确定不是因为愧疚?”
因为他及时赶到,才导致于如今坐在轮椅中的人不是她。
宋堇不想跟他针锋相对,如实说,“不是。”
“呵。”
他只是淡淡笑了这么一声。
“你要去哪里?”没有理会那笑声中到底夹带了怎样的情愫,宋堇上前来踱步到他身后,“我推你去。”
“别碰。”他的声音阻止了她伸出去欲要握住轮椅的手,“我不需要。”
“……”
就他们现在各自的处境和位置,让他不想再被她触碰到一点。
他的态度冷漠得像是在对待一个陌生人,宋堇伸出去的手僵住,渐渐的,才慢慢收回僵硬的手指。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她站在他身后半响不再开口,不喜欢于这么沉默的僵硬,他说,“你根本不需要再来。”
宋堇低眸看他,缓声道,“我们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能好好说话?”
唐悦生风轻云淡的笑,扬唇讥嘲道,“我们难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
侧过头,他看向她,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加大,“离婚已经在走程序了,我想我们也没有什么再好说的,或者……难不成你想告诉我,你没有一点犹豫的离开,其实是有什么苦衷?”
“……”
“别到了这种时候让我觉得你其实很舍不得。”收回视线,他直视前方,淡漠的道,“这次的车祸就当个意外就好,我不需要以这种事情就把你绑在身边,你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从她签字离开公寓,从他追出去却导致车祸的那一刻,他就好似渐渐明白,不论如何,他们之间只会渐渐成为两条不再会有交集的平行线。
而在医院静躺着的这些天,说内心不曾有过一刻难受,那是假的。
但褪去了浮躁的思绪,这些天他只感觉自己似乎越来越平静,平静得没有了当初的那种像是疯了一样的执拗……
他选择放手了,一个身心不属于他的女人,他选择丢弃放手,不想再对视她多一眼。
如今他只是这么想着而已。
“唐悦生。”心底好似针扎一样的难受,宋堇用力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纷乱复杂的新宿,缓缓说,“我真有苦衷。”
“……”
“不管你会不会相信,我只想最后再告诉你一次,六年前我没有别的男人,我只是……”
“你自己已经承认过你有了。”他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声音淡而漠,“别到了这种时候,还试图用这种拙劣的理由来模糊我,你觉得我会相信?”
“那是骗你的。”忍不住的,她攥紧双手,提起过去,心房上像是被一块千斤重石压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她才努力平静着,说,“明天,你给我一点缓和的时间,明天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六年前的所有事情我会全部告诉你。”
这些天她自己也想了很多,每当想到律师告诉她,他追出去的那一刻只是想问她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悔过,她的心就止不住的抽痛。
渐渐的,便开始清楚,一直以来她不断小心翼翼的隐瞒,究竟伤人有多深。
倘若一开始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他们之间该是怎样的结果,也是早就出来了,而完全不需要变成现在这幅局面。
但是,要告诉他那些事情,还需要一定的勇气,她需要点时间来缓解自己,让自己尽量能平静的说出来。
以前不敢赌,赌不起,而这两天的反复思考,让她忽然想来一场赔上所有筹码的豪赌,而决定她赢还是输的权利,在他手中。
真相或许不堪而沉重,但她决定,她要赌这么一次……
唐悦生眼瞳微微收缩到一起,呼吸有些凝固,身体不知不觉的僵硬着,在她话语出口的刹那间,他感知到自己的心脏重重的一跳,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倏然一紧。
真相……
她终于是决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而不是再总是虚伪笑着编着一个又一个的借口了?
可是,什么才是真相?什么才算是真相?
难不成真相真会是她六年前没有过一个男人?
唐悦生自失地笑,尽管此刻他并不太相信她口中所谓的有什么苦衷真相,却依然是扬起嘴角,“好,我期待你明天给我的回复。”
如果真的还有什么所谓的真相,他不是不能听,又或者说,他平静的内心竟又对她起了小小明知不可能,却还想赌一赌从她口中得到不一样的实话。
不久,相对无言,宋堇只好先离开了。
很快高木又走了过来,到他身后,低声说,“唐总,刚才警察局那边来电话,温小姐已经确定被判为故意谋害罪,判三年有期徒刑。”
“……”
“另外,在刚刚不久她利用关系让人带了一个私家侦探去见她,要不要我……”
“不用了。”唐悦生对于温纯如的事情并不上心,从来,他的眼底几乎就没这号女人,淡声说,“她玩不出什么把戏。”
再怎么努力,也减少不了她要入狱三年的事实。
高木点了下头,“我明白了。”
“推我回病房,我想看看这些天公司的会议内容。”
尽管是在住院,可醒来之后,确定了脑袋没受什么影响,唐悦生便让高木整理出这几天公司的会议资料等等,即便是在住院,也没有闲着。
高木应了一声,正推着他转身欲走,哪料就在他们身侧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望见轮椅中的唐悦生时,惊讶地咦了一声,随之不敢相信欣喜笑了出来,“居然是你?”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