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假思索道:“是什么事,欧大姐,你就尽管吩咐吧。”
“要铸宝刀,我一个人是不行的,必须要莫先生作助手,忙起来是无法照顾我妈的,所以我想请你在这几个月替我在床前尽孝。”
欧红梅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而她的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王妃怎会推辞,赶紧用力的点头道:“没问题,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你母亲的,欧大姐,你只管帮天哥铸刀,饮食和其它琐我都包了。”
欧红梅“嗯”了一声,准备出去,我给王妃使了个眼色,她立马心领神会道:“欧大姐,那不如这样,今晚我跟你一起睡,你也好交代我都应该做些什么。”
欧红梅想了想,点头道:“好吧,你跟我来。”
跟着她说着又对我道:“莫先生,洗漱的水我正在厨房里烧,你可以自己去取,凉水可以自己到院子的井里去提,但最好不要直接喝,会伤身的。”
见我点头,欧红梅就带着王妃走了出去,而我知道明天要开始忙碌,必须养精蓄锐,在屋子里没待一会儿,就从皮箱里取出了毛巾,穿上拖鞋,拿着脸盆出去了。
厨房就在东屋最后一间,此时还亮着灯,但我并没有进去,而是走向了离厨房十来米的地方,那里有一口青砖砌成的方井,上面还有一个栓着木桶的辘轳。
一直以来,我就有冷水洗脸脚和沐浴的习惯,就连冬天也是一样,这样的习惯对身体既是一种锻炼,对性子也是一种磨炼。
刚到井边,一股寒气就透体而至,我顿时禁不住的打了一个寒战。
当我低头向井下望去,却见黑漆漆的也不知有多深,而寒气此时更重了,下面如同是千年不化的冰窖一般。
我顿时想到欧红梅说的话,她说铸出好剑铁英、亮石、寒泉是缺一不可,特别是寒泉可遇而不可求,而欧治子当年居于龙泉铸剑,就是因为这里的泉水与别处不同,欧红梅的祖父把宅院建到此处,多半就和这口井有关。
于是我立刻放下了辘轳上的木桶,双手摇动,不一会儿便有一桶水打了上来。
我倒了满满一脸盆,用手试了试,果然,这水就像是刚从冰雪中融化出来的,入手刺骨,不愧有“寒泉”之称。
我匆匆洗了脸,然后把洗脸水倒在脚上冲了冲,很快进屋躺在了床上。
第二天清早,我起了床,没多久,欧红梅和王妃也走出了屋子。
王妃去煮饭,欧红梅则叫了我进入了剑庐,先把里面的器具收拾干净,铸剑的炉具也清洗了一遍。
见到欧红梅一付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样子,和我昨日见到她的村妇模样判若两人。
我心中也是暗暗感叹,欧家的人铸剑数千年,骨子里已和铸造之术密不可分了。
欧红梅已经一心想铸造出我需要的宝刀来,不仅是她,也是这一代的欧家人唯一铸造的兵刃,只是她家世代以铸剑为主,要铸刀估计不容易。
幸好当年欧老爷子铸造金鳞短刀,她是当过助手的,虽然现在要将短刀将变成了长刀,刀身的宽厚度大大增加,但必然有脉络可寻,不会完全陌生。
刚打扫好剑庐,王妃就叫着吃早饭,她弄的是稀粥与面饼,见到欧红梅的母亲也起床了,便先去请了她,那老太太显然已经知道了女儿的心思,而且被她说服,脸色已经没有昨日那么难看,虽然没有和我们搭话,但总算时候一起把饭吃完了。
饭后,欧红梅在一边和母亲低声说着什么,王妃收拾了碗筷,朝我递了个眼色,我便跟着她进了厨房。
到了厨房之后,王妃却并不急着洗碗筷,而是低声对我道:“哥,昨晚我和梅姐聊天,她的基本情况我已经知道了。”
我听她开始叫“梅姐”,知道两人一夜深聊后亲热了些,点点头道:“说给我听听。”
王妃道:“欧老爷子叫做欧忠良,老太太叫做杜英,只生了梅姐的个女儿,梅姐从小就长得健壮,从小对铸剑就有着浓厚的兴趣,所以就跟着欧老爷子在剑庐里忙活,她本来就长得不好看,又由于长期呆在火炉旁边,皮肤变得紫黑粗糙,一直到三十岁,都没有男人喜欢,还是欧老爷子托人做媒,给她介绍了一个离这儿十多里的男人,梅姐本来不喜欢那个男人,但想着应该给欧家生一个男丁传宗接代,就嫁了过去,哪里知道,这个男人本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向欧家提亲,也是看上了她家的财产,梅姐嫁过去后,不仅很少碰她,还拿着她的陪嫁钱到处去吃喝嫖赌……”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梅姐本来是一个性烈倔强的人,想要传宗接代,过继一个男丁给欧家,便一直忍着,谁知那男人以为她软弱可欺,更加变本加厉,五年间,将她陪嫁过去的上百万花了个精光,还逼她再去娘家拿,梅姐终于忍不住,狠狠打了那男人一顿后回了娘家,并最终离了婚,而且没有再嫁。”
我也为她的命运微微一叹,又道:“那你打听到她有什么心愿吗?”
王妃立刻道:“有,梅姐说,她不想再嫁,而且年纪已大,生不出孩子了,这样欧家就绝了后,她最的愿望的就是找到跟着大伯母改嫁的那个堂姐,看她的后代有男孩子没有,如果有,就可以继承欧家的产业和铸剑之术了,不至于让她成为断了家族香火和绝技的罪人。”
我点点头道:“那你多打听一下有关她伯母的具体情况,然后动用我们一切的关系帮她查到,我也不希望欧家的铸剑之术就此失传。”
正说着话,却听欧红梅在外面喊我,便走了出去。
见到我,欧红梅并没有带我进入剑庐,而是走到了另一间屋子。
却见这屋子里有个装满书的大书柜,另外还有一个放着文房四宝的桌子,这里无疑是欧家的书房。
欧红梅让我坐在了书桌旁,道:“莫先生,铸剑有五大工序,分别是制范、调剂、熔炼、浇铸、铸后加工,而每一道工序又有无数小工序,现在我们必须做第一步制范,就是给你想要的刀做出一个模子来,现在你把图纸画出来吧,待会儿我们就去后山采泥,照你的图纸做出一个刀范来,你一定要画详细些,因为刀体上的花纹与名文,都必须预先在泥范的内壁上刻镂出纹路,要是做得不好,铸出的器物也就差了。”
我内心里对于新刀早有计较,便拿了一支圆珠笔,取过白纸,开始仔细的画了起来,对于美术我从小就没有什么兴趣,但要按心中所想画一副简单的刀图还是没有问题的。
半小时后,一副图纸就出来了,而且标出了具体的大小尺寸,为了发挥刀法的威力,我把刀身的宽度比一般大砍刀减小了两厘米,而刀头的弧度也变得更大了些,至于刀柄,还是一个鬼头,而刀身之上的图案,我却没有设计,这柄鬼王刀越实用越好,还是少些花哨。
等到我把图案画出来,欧红梅只瞥了一眼,便点了点头道:“你这刀的外表倒不难铸,不过你想兼具势沉与韧性,不如将刀背设计厚一些,这样虽然打造刀刃的时候会麻烦,但出来的效果肯定会更好。”
我知道她跟着其父多年铸剑,绝对是位行家,赶紧点头道:“欧大姐,我对这个不是很懂,只能画出大体的样子,至于具体怎样好,还是你来定夺吧。”
欧红梅也不客气,拿起笔在上面修改起来尺寸来,只一会儿就放下了笔,将那张图纸放进口袋道:“走吧,我们到后山找合适的泥制范,只有把这个做好,才能够进行下一步的工序。”
我答应着,便和她走了出去。
欧红梅去拿了一个小锄头,背上背篓,带着我他一起出了院门。
出门后,顺着一条小路前行,没多久便走到了大山之下,却见这山连绵起伏,层峦叠嶂,不知延伸了多少公里,但可以瞧着有一条青石筑成的山路蜿蜒而上。
不过欧红梅并没有带我往那青石路上走,而是顺着山脚向左而行,这边并没有任何的路,杂草丛深,多有荆棘深坑,但她轻车熟路的走了过去,见到我敏捷的跟在自己身后,并不比她慢半分,便道:“莫先生,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走那条好走的路,而选择这边儿?”
我微微一笑道:“制刀范的泥当然是有要求,龙泉铸剑的人太多,需要这种泥的必然不少,花钱修一条青石路上山,多半就是要方便取泥,天长日久,好泥就和好铁一样,不会剩下多少了,往人烟罕至之地走,才能有收获,这道理很简单,我为什么要问。”
听着我的回答,欧红梅的眼睛里露出了满意之色:“莫先生,你很聪明,给我当助手,再好不过。其实龙泉并不只是有铁英、亮石与寒泉,还有一种嫩泥,用来做瓷器的胎体是最好的。”
“早在晋代,就有一些精于做剑范的铸剑师,开始用这些嫩泥做瓷器,宋元之际进入鼎盛时期,制瓷规模可说空前绝后,技艺也登峰造极,其中弟窑的梅子青、粉青釉达到了青瓷釉色的最高境界,而用这种嫩泥做的瓷器最绝的是当碎片碾成碎末,还可以医治牙病,抑止鼻血。”
“龙泉也因此成为全国的瓷业中心,但可惜的是至清代时开采出来的嫩泥质量逐渐下降,龙泉的瓷器也慢慢衰落,最终被景德镇取代,现在的人挖出少量的嫩泥都欣喜若狂,不过都是嫩泥中的下品,要做出最好的刀,就要最好的刀范,这种嫩泥是必不可少的。””
我知道,欧家领先于其它的铸剑师,必然会有藏传的东西,除了技术之外,还要有至关重要的材料,埋剑窟里的那些废剑是其中之一,而她口中的嫩泥无疑也是泥中的上品。
顺着山脚,在杂草荆棘里竟走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上山。
我并没有多问,越是珍贵的东西,当然藏得越偏僻隐秘,欧红梅肯让我这个外人知道已经是极为不易,我岂能再说三道四。
正走着,就听到走在前面的欧红梅“哎哟”一声,身子也斜着倒在了杂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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