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己诏》一经昭告天下,着实令不少的朝臣和百姓热血沸腾了好一阵子,但现实很快就让他们不得不再去关注李自成及其所部。
李自成及其所部,于郏县大败孙传庭,大肆庆祝了三天,按计划径向汝宁进军。
因为沾了些酒,保定总督杨文岳迷迷糊糊被属将裹挟着逃跑,居然还受了伤,到得汝宁方才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不由得苦笑不得。
哭笑不得却也没法,只得安心养伤。说是安心养伤,又哪里能够,安排妥当后,即遣都司康世德前去探听消息,及时回报。
因此,杨文岳不仅消息不闭塞,反而因为这些不断传来的消息,跟崇祯一样思想上失了依靠。
这日,正一个人呆坐着,都司康世德匆匆进来道:“果不出总督大人所料,孙传庭先胜后败,逃回陕西去了。”
杨文岳沉思着道:“总督保定、山东、河北军务一职,原定就是由孙传庭担任的,可惜这个孙传庭固执己见,非要跟当时的杨嗣昌对着干,才最终落到了文岳的头上。
这个孙传庭哪,除了固执点儿,也算是一个干臣,他都败了,谁人还能再制得服李自成?”
康世德点了点头,道:“李自成及所部大肆庆祝了三天,而后径奔汝宁而来,不知计将安出?”
杨文岳冷“哼”了一声,道:“这里不是朱仙镇,也没有左良玉,既然他来,自要一战,宁死不屈,方不至于辱没了朝廷,辱没了皇上。”
说着,见康世德一脸敬仰地看着自己,又道:“我这些日子也想过了,人哪,这辈子图啥,不就图个好名声吗?”
正说着,中军来报:“李自成率部压汝宁五里而军。”
杨文岳道:“再探再报。”
中军应声而去,杨文岳又道:“来得好快呀。”
康世德道:“看来,李自成此番是志在必得哪。”
杨文岳“哦”一声,沉思着自语道:“不知崇王是啥意思呢?”
此时,崇王府内,崇王朱由樻正道:“崇王传到本王这里,已经是第七代了,当初英宗皇帝讳祁镇为什么要他的六子讳见泽,分封到这不大的汝宁来呢?自然是因为其生母乃汝宁县人。”
众人不知其为何突然提及这个,不由一齐奇怪地看着他。
崇王却突然叹了口气道:“刚才,有下人来报,说流寇李自成率部来了,就在距汝宁五里安营扎寨。”
其弟河阳王朱由材道:“来便来吧,大不了一战就是。”
崇王道:“说得倒轻巧,拿什么来战?城墙?比得过洛阳,还有开封吗?将佐?哼,就靠那个连逃跑都能受伤的杨文岳吗?”
河阳王朱由材想想也是,道:“不然的话,以兄长的意思,该当咋办?”
崇王道:“战,指定是要败的,我仔细地想过了,凡是战败的地方,藩王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的,与其这样,倒不如降了,百姓少受些伤害,咱们指不定还能苟全性命。”
河阳王朱由材道:“倒是这么个理儿,可惜咱们手里的兵不多,战与不战的决定权不在咱们手里哪。”
崇王道:“所言甚是,我料定,那个杨文岳指定是怕死的,我们不妨去劝说于他,他若从了,正好;他若不从,我们也勿需多说,只不援助于他,城破之日自顾去降,也好说话。”
河阳王朱由材道:“好,我们这就去,免得去晚了,多生事端。”说着,已站了起来。
崇王见了,忙也站起来跟着走。
杨文岳有个习惯,沉思自语之后,往往会有主意冒出来。事实也是,他的不少决定都是在这个时候做出的。
康世德自是深知这一点儿,所以只管静待他的下文。却不料,杨文岳这次沉思自语了良久,竟再没了下文。
康世德急起来,接话道:“崇王不思进取,奢侈无度,几时见过阵仗,除了害怕,他哪里会有什么意思?哼,我看还是不要指望他了,咱们还是抓紧布阵应敌的好。”
杨文岳点了点头,却见贴身侍从引了崇王、河阳王两个来了,忍不住想:“谁说他们没有意思?这不是来了吗?嗯,毕竟性命攸关哪。
若是有了他们两个的支持,汝宁坚守的时间指定会长些。坚守的时间越长,敌人的消耗越大,指不定有哪路官兵会赶过来支援,到那时候,哼,胜败就两说了。”
快速地想着,杨文岳信心大增,忙站起来迎了上去。
这两个自认杨文岳不过是看家护院的,也不客套,径去坐了,由崇王把想法说了,而后两眼紧盯着杨文岳。
“哼,他妈的软骨头!”杨文岳闻言,不由大失所望,暗骂了一句,转向康世德道:“去,通知监军佥事孔贞会,以川兵屯城东,文岳以保兵屯城西,誓跟汝宁共存亡,要快。”
说完,也不搭理这两个,已往外走去,跟中军碰了个正着。
中军忙把手里的檄文递给他,他接过来一看,居然是关于他诏褫官候勘的,随手把之搓成一团扔到地上,匆匆而去。
这两个藩王虽有所预料,却还是呆了呆,见大帐内已然空无一人,去捡了被杨文岳搓成了团的檄文,展开看过,藏于袖内,自顾回府保平安。
李自成所部扎下营寨后不久,探马即把杨文岳的布阵情况报了过来。李自成也不多说,亲率诸将去前言观察。
宋献策道:“看这阵势,杨文岳欲分两步守城,一步在城外,一步在城内。这分明就是鱼死网破的招数。
却也不难突破,只要击溃了城外之敌,攻城就容易多了,而且战在城外,城里的百姓也免受些伤害。
即便城外之敌,最好也不要均匀用兵,城西的保兵不妨先造声势围住了,全力去攻城东的川兵,川兵溃,再悉众攻保兵。”
诸将闻言,纷纷点头,李自成道:“好,就依先生之言,诸将回去准备了,准时发起进攻。”
杨文岳匆至城西,正巡视各营,义军已叫嚷着蜂拥而至,忙指挥将士们接战。
一方再无退路,一方志在必得,互不相让,相持一昼夜,各自死伤无数。
杨文岳偷闲刚长舒了一口气,待要问问城东的战况,却见川兵大溃,义军乘势掩杀过来,忙挥动兵器再战。无奈,寡不敌众,渐渐不支。
城上的佥事王世琮、知府傅汝为、通判朱国宝等见了,忙命缒将士入城,副将贾悌、参将冯名圣亦掖文岳、贞会登城。
次日,义军四面环攻,戴扉以阵,矢石云梯堵墙而立。城头矢炮擂石雨集,义军死伤山积,而攻不休。一鼓百道并登,执杨文岳及王世琮、朱国宝、贾悌、冯名圣于城头,杀汝阳知县文师颐于城上。傅汝为闻变,赴水死。
汝宁既破,义军将士清扫了战场,押着杨文岳等去见李自成。李自成钦佩其忠直,欲招降他。杨文岳竟毫不领情,大骂不止。
李自成恼羞成怒,命缚之城南三里铺,以大炮击之,洞胸糜骨而死。
众人不由得皆唏嘘不止。
李自成亦半晌方始道:“文岳死忠,备礼敛之。”
说完,掉头就走。
牛金星道:“崇王欲降,请大元帅定夺。”
李自成想了想,道:“准,就封他为襄阳伯吧。”
牛金星闻言,不由释然而笑。
李自成奇道:“你笑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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