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去小半月,山下葱郁的树林枝头染了浅黄,月亮也日渐盈圆,不知不觉竟已到了中秋。
田中早菊开放时,村落里的桂花也纷纷扬扬,胡翟和阿碧拿长杆打了满满一篮子,预备着晚上做月饼用。
回到驿站时,江奕涵正和顾安蹲在庭院里挖东西。胡翟一见心里就咯噔一下,慌里慌张地冲过去拉他,“世子不好生歇着,这是干嘛呢?”
江奕涵笑眯眯地举起手里的东西给他看,“之前埋下的,肯定好喝。”
“……酒?”胡翟直接气不打一处来,恼怒地瞪圆了眼睛,“世子每晚被针扎得不够疼吗?还想着喝酒呢!”
他站着,江奕涵和顾安排排蹲着,活像两个挨教书先生教育的小孩。
顾安连忙站起来为自己辩白:“这是青梅酒,有活血化瘀的效果,少喝一点的话没什么大碍的,而且王爷两个月前便为今天准备好了……”
江奕涵:“咳。”
阿碧赶紧把顾安拽走了。门一关,庭院里只剩一立一蹲两个人面面相觑。
“有活血化瘀之效的,就喝一点,”江奕涵感觉自己竟活像市井中的酒鬼在腆着脸皮对老婆耍赖,“不会出事的。”
胡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说:“随便你。”
撂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走。手刚摸到门把,就听身后的人开始唤他名字。
“小翟……”那声音低了许多,听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胡翟没狠下心,终于还是扭过身来,小鹿似的双眼里覆着一层轻寒。
江奕涵仍旧蹲在原地,手里拿着那坛酒,有点落寞似的,“起不来了,小翟拉我一把。”
一阵风急,冬青树的叶子簌簌落下来,仿佛将他定在一幅秋色画卷中,让胡翟的心跟着泛起酸软。
明明是永远比他高出半头,一直在身前遮风挡雨的人啊。
他快步返回,伸出手去搀着江奕涵胳臂,用力将他托起来,有点恨恨的:“就这样了还想着喝酒。”
“好啦,不喝,”江奕涵像哄小孩似的,“都听你的。”
“都忘了一开始怎么受伤的……”胡翟咬了咬嘴唇,倏尔掀睫,快速看他一眼,“你别怪我生气。”
“怎么会?小翟是担心我,”江奕涵帮他拂去夹在乌发间的细碎桂花花瓣,“我高兴还来不及。而且——”
他微微低下头来,笑得有些许恶劣,“我只是腿麻了。”
片刻,只听驿馆“碰”地一声关门落锁,年轻的堑北王爷站在门外好声好气相求,老半天才被放了进去。
夜色将近,村落里接二连三点了灯。落日消失在山脚,又化作万千光莹碎片细细碎碎落在人间,恰好今日又格外热闹,于是耀得就更明亮些。
厨房边挂着两个橘色的圆灯笼,在地上散开一圈暖光,有小虫不厌其烦地在上面扑腾着。
小火舔舐锅底,胡翟掀开盖子,经过长时间的熬煮,桂花已经和砂糖一起融出了甜蜜沁脾的香气。
“包在汤团里肯定也好吃,”阿碧和奶娘忙着在旁边揉面,“尝尝看,腻吗?”
胡翟应了一声,用勺子舀出一点点来。入嘴还是烫的,滑爽清甜,回甘时带着桂花原有的微苦,毫不觉得腻味。
“好吃!阿碧姐要来点吗?”胡翟转过头,这才将将发现有人悄无声息站在了他身后。
江奕涵相当悠闲地揽住他肩膀,弯下腰来,“让我也尝尝。”
胡翟犹豫了一下,直接把自己的勺子递上去:“小心点,还挺烫的……唔!”
勺尖那点甜蜜的桂花蜜无人问津,随着主人的手轻轻在半空一颤。
江奕涵像吃软糖般轻吮过他沾着花蜜的上唇,装模作样地品尝过,挑眉啧了一声,“真甜。”
“……”
胡翟还傻傻地举着那只勺子,脸侧宛若被暖光打了一层金粉,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奕涵神色自如地挽起袖子,“包汤圆吧,我和你一块。”
怎么会有这种人?胡翟边看着他动作熟练地找出面粉,想,既主内又主外,虽然不会弄些大张旗鼓的示爱手段,可随随便便来一招就能人心跳失衡。
难道……这就是与成熟男人在一起的好处吗?
等到圆月初现,一片碧海青天,几个人把桌子搬到院中,海风清爽,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正是人间乐时。
虽然驿馆中只剩他们几个人,可阿碧仍执意做了一大桌子菜,说这样才有家味。
那两坛酒终究还是被搬上了饭桌,泥盖一打开,梅子香气扑鼻而来,喝起来也清甜,根本不会呛喉咙。
除了江奕涵,每人都分到一杯。
月霜如水,桂花汤圆一枚一圆,吃到嘴里便像化开似的。那些四不像的都是胡翟包的,尽数给江奕涵舀走了去。
清风从发间和腿弯中流过,几人边吃便讲着来砂水后的趣事,只是可怜了刚长出几颗小乳牙的魏天泽,最多只敢拿桂花馅儿抹一抹嘴唇,叫他咂嘴尝尝甜味。
席间江奕涵悄悄让顾安给他倒了半杯酒,被胡翟及时制止,抢过来一饮而尽。
清酒酸甜,入口不知不觉就上了瘾,等胡翟察觉出有眼前点迷糊的时候,已经一个人喝了快一坛。
晕晕乎乎中,他想起爹娘和阿兄,想起胡地广袤的平地与山麓,想起自己一头栽进冰冷的井水中,有人揪住了他,将他往光亮处送去、送去……
“……小翟。”
他迷糊着睁开眼睛,瞳孔艰难对焦,捕捉到江奕涵的脸,凑的很近,对他说:“你醉了。”
胡翟反应了一会,闷闷地应下来,毫不否认。
江奕涵叹了口气,照旧用手捧着他左右摇晃的头,“你能自己洗吗?”
胡翟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又看了看旁边放满水的水盆,还没能接受自己已经从庭中饭桌转移到房间的变化。
好半天,他才直白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他软得像根面条一样,好在意识还算清醒。江奕涵给他脱衣袍的时候也乖乖的一动不动,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正是二十冒头的年纪,脱去衣袍,身骨亭匀,皮肤白得如玉雕雪砌般,和从前别无二致。
脱光了,胡翟自己就乖乖爬进了浴盆里,水光波折了那具腰细臀翘的身子,朦胧得像蒙云皎月。
江奕涵轻咳一声,帮着他打皂角,视线飘飘荡荡,还是忍不住落在胡翟身上。
不想逼得胡翟太紧,他们在这方面一直是缓步渐进,直到几天前才盖同一床被子,连睡觉也要穿着亵衣,更别提旁的了。
这还是回到堑北后,他第一次看到胡翟的身子。又不是圣人,很难没有反应。
胡翟自然不知道江奕涵心里一番天人交战,只觉得泡在热汤里舒舒服服,和被摸舒服了的猫一样软乎乎。
带回来,洗干,擦净,不能吃。
坐在床上,江奕涵浑身燥热,一边给胡翟擦头发一边寻思着冲个凉水澡,随口嘱咐:“往中间睡,别滚下去。”
胡翟泡过澡,脑袋清醒了好些,虽然犯困,但是已经没有那么迷糊。半倚在床头,本想要等着他回来,谁知左等右等,自己却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却是因为左手在违背他本人意愿在做一些旖旎之事。
(省略)
他不敢动。平静了一会,江奕涵下床打湿了帕子,走回来一根一根为他擦净手指,动作轻柔。
蜡烛已经熄了,只有屋顶轻洒一片如水月光。
胡翟茫然地躺了半晌,忽然一反手抓住住江奕涵的腕,撑起身子,乌发披散肩头,声音很小地问:“世子想要吗?”
江奕涵一愣,片刻,苦笑:“小翟,你试试。”
他拉着胡翟直接往那处摸,“柳下惠也没有这般能忍了。”
胡翟的手指蜷缩起来,脸涨得通红,却尽数藏在模糊的黑暗中,“之前我们说过,不能有所隐瞒,所以……”
江奕涵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我可能……”胡翟咬了咬牙,心一横,“身子已经不干净了。”
他遗忘了那大段寂寂的日子,和魏鹤铭夜夜睡在一处,或许早有了床笫之欢。
很久,面前的人沉默着,一语不发。
胡翟感觉自己像一点一点溺入冰冷的河里,却毫无挣扎之力。一颗心被慢慢揉皱,像张遗弃的宣纸,每一处折痕都流淌着无处可诉的酸涩与苦楚。
是了,谁会喜欢残花败柳之躯?
“我知道自己脏,如果你要我离开……”他喉咙哽咽,刚说了一半,忽然猛地被江奕涵压倒在床上。
“我说没说过,你是全天下最大的傻子?”江奕涵眼里蹿着两团灼灼的怒火,“把你当块璞玉,好生捧在手里,恨不得焚香经书,结果你就这么在心里作践自己?”
胡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直到确认江奕涵是认真的,这才小兽般呜咽了一声,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眼底涌上泪来,“我记不得了,我都记不得了,究竟有没有过我也不知道……”
“我对你既不是占有,”江奕涵搂紧他,心里密密麻麻针刺一样的疼痛,“在乎这些过去的事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静静地抱在一处,于月色中熨帖灵魂。
“那……世子来洗干净我吧,”胡翟埋头在他颈窝里,轻声咬耳朵道,“用你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他同一尾滑溜溜的鱼一样,落回到床上,轻解罗裳。
(省略)
胡翟引颈受戮,这回彻底明白了,千万不要招惹饿了太久的狼。
直到下三更,屋子里才彻底静下去,床褥全换了一套,原来的扔在地上,沾了好些水渍。
胡翟被搂着腰躺在江奕涵怀里,肩头落满吻痕,眼尾更是潮红一片,困得连指尖都抬不起来,偏还打着瞌睡也记得同江奕涵说:“过两天……我们就启程回堑北吧。”
已经在砂水待得足够久了,今日本来是个团圆的日子,世子却没有回家。
怎么能这样贪心,一直捆着世子在这边?
背上那只手轻轻拍抚着他,情|事后的困倦实在难以抵抗,就在他即将坠入睡梦中时,恰巧听见江奕涵轻声答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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