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太后到了。”正在此时，宁瑾身边的内监上前一步，附在他耳畔轻声说道。
宁瑾面色不善的转头，只见一位盛装妇人被一名侍女搀扶着走进殿中，在宁瑾面前不远处停住脚步，略一点头，声音苍老却带着庄严，“皇上。”
这名妇人看起来已经老了，勉强算是乌黑的发髻中藏不住隐约的银发，手中拄着镶着黄金凤首的檀香木杖，但身形还算挺拔，远远没有老态龙钟的样子，面上有些细细的皱纹，却足以透过岁月的痕迹看出她曾是个美人。
宁瑾微微俯身以示行礼，而后便转回身去不再理会，连看都不多看太后一眼。
皇上敢无礼，宫中其他嫔妃们却不敢，纷纷走上前来行礼，“参见太后娘娘。”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太后吩咐过后，目光落在跪在宁瑾脚边的御医，“清贵人如何了？”
不等御医开口，宁瑾抢先说道，“母后不是说不管宫中事么，怎么今日沉不住气了。”语气之中暗含嘲讽。
“娘娘睡前听闻清贵人早产，一夜未眠，一直在佛堂中为清贵人祈福。”太后身边的侍女开口答道，“只是过了一夜还没生下来，娘娘实在放心不下，这才来看看的。”
“贵人难产，眼下只有剖腹取子之法了。”御医这才战战兢兢的开口道。
太后吃了一惊，一时语塞。
“皇上，娘娘，事态紧急耽搁不得，还请早做决定啊。”御医见两人又谁也不开口，沉默了下来，只得催促道，“贵人已经昏过去数次，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啊。”
“清贵人怎么说？”宁瑾咬了咬牙，沉声问道。
“清贵人命臣动手，但臣不敢擅做决定。”御医如实答道。
宁瑾双数紧握成拳，手背上几乎青筋暴跳，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去吧，按她说的做。”
“是。”御医领命，快步回了内殿。
宁瑾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转过身，正对上太后悲戚的神情，冷哼一声开口道，“母后是觉得儿臣做的不对么。”
“这是皇上该做的选择，既然不得不舍弃，无所谓对错。”太后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语气中波澜不惊，听不出喜怒。
宁瑾不再多言，只是沉着脸走向一旁，似是连和太后站在一处都觉得嫌恶一般。
太后沉迷佛法，深居简出，几乎整日都待在自己宫中的佛堂里，妃嫔们谁也不知皇上和太后竟是这样不睦的关系，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各自垂着头只当看不到场中这尴尬的场景。
侍女倒是已经司空见惯，抬来一把椅子扶太后坐下，而后便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
内殿中不时传出清贵人断断续续的呻吟，任谁都听得出她是真的没了力气。
内殿中。
“御医……御医呢？”清贵人拼命从模糊的视线中寻找御医的身影，可在她床边的始终只有握着她的手不住掉眼泪的灵潇，听了剖腹取子便一直站在床头目光直直不言不语的卫映彤，和早就已经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稳婆。
清贵人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无助过，她沙哑着喉咙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求谁，“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我好痛……”
御医终于回到内殿，卫映彤似是只听不到清贵人一个人的话一般，御医一回来便抬起目光问道，“皇上怎么说？”
“皇上准了。”御医说着，便从药箱中取出刀锋轻薄的银刀，在火上烤了一番，走上前来道，“贵人，时间紧急，怕是来不及给您用麻沸散……您多担待。”
总之这刀割下去以后她也是要没命的，用麻沸散也只是减轻她死前的痛苦，但时间紧急，龙子的性命危在旦夕，这个时候一个即将没命的贵人死前究竟是否痛苦……根本就不重要。
“多谢御医。”清贵人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声音轻得如同一片鸿毛。
“娘娘您撑住，您不一定会没命的，您一定要撑住啊！”灵潇握着清贵人的手泣不成声。
“让开！”一直情绪平稳得过分的卫映彤忽然发难，怒吼一声将御医推开，咬了咬牙，猛的抬手，一巴掌重重打在了清贵人的脸上，“谁要帮你照顾孩子！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那便也别要你孩子的命了！”
内殿之中忽然就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没人知道皇后娘娘这是忽然犯了什么疯病。
清贵人被她打得恢复了几分清明，“娘娘……”
“你分明有机会活下来，却偏一心要选这个愚蠢的下下之策！”卫映彤高声喝道，“想要孩子好好活着就自己也活着去照顾，装什么伟大，真当谁会记得你的好么！你的孩子们日后成人只怕连你是他们的母亲都不记得！”
这时，令歌端着熬好的参汤走进门来，“参汤好……”她话说到一半，硬生生的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饶是她这个刚刚进门的侍女，都察觉的出屋中气氛不对，“怎……怎么了？”
“令歌，将参汤端过来。”卫映彤沉声吩咐道。
她将汤碗递到清贵人的面前，“这是宫中上好的老参，把它喝下去，你还能有力气就把自己把孩子生下来。若是还没有力气就更该珍惜了，你的孩子活下来却没人照料，注定一生潦倒，怕是连人参都没机会见到。”
“娘娘，您快喝吧。”灵潇接过参汤，接着劝道。虽然她并不赞成卫映彤这个连打带骂的做法，但卫映彤想要的结果也是她最想看到的。
清贵人沉默了片刻，忽然咬牙支起身子，眼中的光芒忽然重新亮了起来，猛的仰头将整碗参汤全都灌了下去，“娘娘说的对。”
外殿中。
原本从内殿中传出的气若游丝的呻吟，在参汤端进去半晌后忽然变成凄厉的哀号，虽然声音听起来更加令人心惊，但毫无疑问，那个奄奄一息的清贵人不知为何忽然找回了气力，宁瑾的面上顿时浮现出惊喜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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