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门口,一时摸不着钥匙。
按门铃,我以为陶姨这会儿应该没睡,刚在楼下时还看见窗户亮着呢。
叮咚叮咚,没人应。
十点多了,这个时间,她不应该再出门去的吧?
于是我急急忙忙把提包倒出来,好不容易在夹层底下翻到了门钥匙。
“陶姨?”
开门进去,客厅里的一幕却几乎把我吓得魂飞魄散!
“陶姨!”
陶艺芸穿着睡衣躺在沙发上,一手抱着我哥的遗像,另一手像根竹棍似的僵硬摊着。
滴滴答答,鲜血从指间淌下来,在地板上汇聚一洼。
一柄锋利的水果刀躺在血泊里,像一条没有生气的小舟。
陶姨割腕了。
她想解脱,应该已经不是想了一年半载的了。
“陶姨!”
“陶姨你醒醒啊!你别吓我!”
我哭喊着扑上去,抓起手边的纸巾,靠垫巾,反正无论是什么,都一股脑地往她伤口上按。
她一动不动,脸色青白得就像一张冥纸。
比她搁在我哥遗像下面的那封信纸,还要白。
【小瑶,姨真的不想活了。姨到那边去陪阿枫,以后也就不用再拖累你了。你是个好孩子,姨心里清楚。你妈妈做的那些事,姨从没怪在你头上。阿枫活着的时候,拿你当宝贝一样疼。他走了,姨也舍不得恨你。你把姨和阿枫葬一处。下辈子,你给姨做女儿做媳妇儿,都行。】
“陶姨!”
我恨恨将遗书揉了一团,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将陶姨瘦小轻盈的身子抱了起来。
啪,玉镯因为染了血,滑腻腻的,从陶姨的手腕处滑下来。
落在地板上,断成了两截。
“不!”
我拼尽全力抱起陶艺芸,一手忙不迭打出了120。
我不能让陶姨死!
不能!绝对不能!
她是我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唯一的理由!她要是真的没了,我怎么去见我哥!
半小时后,救护车把我和陶姨一并拉去了中心医院急诊部。
“女,五十二岁,静脉割裂创伤大量出血,已休克。AB型血,精神状况不稳定,有吸D史。”
接诊的医生将这些情况一五一十地同步出来,给到即将进入手术室的值班主任。
陶姨已经被送去了手术室,我则颓然站在走廊墙边,脑子里乱嗡嗡的。
“你是病人家属?”
接班的主任医生走过来,一开口,我们两个同时愣住!
“是你?”
“你?”
一时间,我眼里的悲伤和绝望瞬间被愤怒烧成火焰。
狠狠盯着眼前这位女大夫,我甚至都能预感得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脏话,究竟怎么才能不带骂娘?
因为,她正是林橙,我亲妈。
“换人!你们没别的医生了么!我要换人!我姨不能让这个女人来救!”
我在走廊里大呼小叫,引来无数的急诊患者医护的注视。
林橙顿时气得脸色发青,一把推开正要陪她一同进去的护士长。
“姜小瑶,你当我稀罕救那个姓陶的?你要挑大夫可以,门口右转三好大街,十几家的动物医院!你好好挑去吧!”
“林橙!你真他妈不是东西!”
我狠狠瞪着她,双拳染满陶姨的鲜血,滑滑腻腻,怎么都攥不紧。
我压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林橙,呵,想当初她为了上位豪门阔太的正室范儿,也算是殚精竭虑不择手段了多少个来回。。
如今这把年纪了,还在医院最苦最累的急诊室当主任?
呵,看来苏立峰也没能给她多少岁月静好的豪门生活?
亏她还为他生了一儿一女。
就在这时,手术室里匆匆跑出一个护士。
“不好了林主任,病人血压降到40了,出现室颤!”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大脑嗡的一下。
“陶姨!快救救陶姨!医生!医生——再过来一个医生!”
“你眼瞎啊!我不是医生么!”
林橙气急败坏冲过来,直接抡了个大耳光到我脸上。
“姜小瑶我告诉你,就陶艺芸这样的,老娘我还不屑于往我这身白大褂上染污点!我救不救她,她都是个废物。跟她那个又聋又哑的儿子一样——”
“林橙我警告你,再敢侮辱陶姨,侮辱我哥。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我咬牙切齿,眼中满满的赤红色。
林橙愣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姜小瑶,你搞搞清楚,你是我亲生女儿!”
“林橙,你不止我一个亲生女儿。而我,只有陶姨一个亲人了。”
我冷笑着,一字一句地说。
“我就等在这儿,等下你出来,她也得出来。她要是蒙白被单了,明天新闻上就会有个杀医泄愤的头条。”
我摸了摸口袋里揣着的水果刀,淡淡一笑。
“我说到做到。”
“姜小瑶,算你狠!”
林橙转身进手术室,同时对一旁的护士吼道:“备AB型,先拿四袋。”
“林主任不行啊,上半夜那个车祸,AB型刚用完,得去中心血站调!”
护士急忙道。
“用完了?”
林橙冷哼一声,回头看看我:“姜小瑶,不是我不救了,而是老天爷要收她。”
“你少废话!抽我的!”
我二话不说撸起了袖子,我说我是AB型,我跟陶姨是同血型。
也正是因为我俩同血型,所以当年我妈为了陷害陶姨,为了让苏立峰跟她起嫌隙,于是用开水烫伤了年仅四岁的我。
她以为我四岁就不记得了么?
我记得很清楚,记得我妈哭哭啼啼,挺着大肚子上门逼宫。
说陶姨为了赶她走,故意怎么怎么威胁,怎么怎么挑衅。
我被她背在身上,左肩到手肘,一大片火烧火燎的泡。那种疼痛,简直让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想去死!
我清楚地记得她是怎么作势昏倒的,记得苏立峰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了陶艺芸一个耳光。
我烫伤严重,需要植皮。
我妈怀着孕,才不肯为我冒一点点险。
B超都说了,她怀的是个儿子,那可是苏家的希望和血脉啊。
她说,反正有疤也不在脸上。疼总是疼的,忍忍也就过去了。
后来,陶姨以德报怨。她不忍我苦痛受难,于是从自己的大腿上移植了一块皮,给我治烫伤。
再后来,我清楚地记得我和我妈光明正大搬进苏家的时候,陶艺芸牵着我哥,逆行而去......
不过我妈后来还是失望了,母凭子贵的打算泡汤了。
B超翻盘,她生了个女儿。比我小四岁半,今年刚满二十。
就是苏雅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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