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采血室里，看着粗长的针筒压入我的手臂。红色的命脉源源不断流淌出去，我有点眩晕。
其实我的身体并不适合输血。之前又是受伤又是生病的，两个多月都没能调养好。
不过这些既往病史，我当然不会告诉护士的。
我必须救陶姨，无论什么都不能阻止我。
400cc血送了进去。随后，中心血站的调配也到位了。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急救，陶姨脱离了生命危险。
我松了一口气，却也无法高兴得起来。
我怕陶姨醒了会怪我，我也知道，我坚持救她的行为其实是很自私的。
我只是为了自己的良知，才拼命拼命去阻止她的解脱。
头有点疼，身上更是虚弱得很。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一只手从我后面伸过来，粗暴地扶住我的胳膊。
我转脸瞄了林橙一眼，不客气地甩开她。
少假惺惺的了。
“这个拿着，回去一日喝三次。”
林橙皱眉，递给我一袋药。
透过塑料袋缝隙，我依稀可见得，应该是什么补血固元的中成药。
我冷笑一声，呵呵道：“谢谢，不用。”
“拿回去！我还能下毒害你？”
林橙不悦道。
“哎呦，真新鲜呐。说得您好像没害过我一样。”
林橙被我怼得脸色发白，最后好死不死把药往我身上一堆：“你爱吃不吃！姜小瑶我就没讲过像你这么轴的人！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知变通的蠢货？”
林橙总说她是为了我好，可我太记仇了。
“当初我们孤儿寡母的，要带着你一个小拖油瓶进苏家，你知道我有多难么？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你也能成为富家人家的大小姐，让你能有书读，将来衣食无忧！可你呢！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被姓陶的母子两个骗得团团转。对你亲生弟弟妹妹都能下手？我告诉你，我今天没把姓陶的交代在手术台上，那是因为我还有人性！”
“林橙，你有你的追求，我也有我的良知和底线。我今年都二十四了好么？我四岁就已经能看清谁是人谁是鬼，我十四岁就已经彻底离开了你们一家子。你觉得今天，你还有什么资格来说教我？”
有些话，我不愿多解释。
林橙带我嫁入苏家时，我确实也过了几年衣食无忧的富家小姐生活。
直到我十岁的妹妹苏雅韵抱着七岁的弟弟，从天台上跳到花园里。然后一人摔断了一条腿。生活，就彻底翻天覆地了。
苏雅韵指着地上的一把大黑伞说，姐姐告诉她，打着伞从楼上跳下来，会像小飞侠一样飘在天空中。
于是，林橙一巴掌打得我耳膜穿孔，苏立峰立刻叫人把我丢到了叶城一家少年管制性质的封闭式机构。
听说过杨校长的网瘾学校么？如果体验过我这边，那杨校长那里绝壁算是天堂了。
我在里面遭受的一切，写出来放在什么地方都过不了审。
我想过逃跑，想过自杀，于事无补。
幸好我哥和陶姨交涉周旋了半年，才把我接了出来。
当然，过了很久我才知道。是陶姨退还了离婚时苏立峰补给她的一栋别墅。才换来了作我的监护人的权利。
有时候我真的想不明白，林橙当年亲手用过的伎俩，她的宝贝女儿苏雅韵不过是照猫画虎地复刻了一遍。她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压根就不想保我，不想要我了呢？
或许也不能怪她，豪门上位，如履薄冰地守护着现在拥有的一切。
她已经有儿有女了，我还算个屁？
我在陶姨床边守了一晚上，天快亮的时候，林橙又来了。
“我下夜班了，送你回去。”
她用的是命令的口吻。
我头都没抬，也不做声。
“她死不了的！”
林橙不耐烦，提高了声音，“我有话跟你说。”
我还是不理她。
她有话跟我说，我就要说么？
惯的她啊！
“有关乔知夜的。”
林橙放了个撒手锏，我肩上一凛。
我回头，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林橙冷笑，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妈我难道一点不知道么？
我跟着林橙下楼，上了她的车。
我抽了血，又熬了一夜，脸色白得不像活人。
林橙递给我一瓶口服药，应该就是昨晚她给我开的那一包。
“喝了！别死我车上。”
我喝了一口，皱眉，苦。
“越活越回去。你小时候喝药一点不费劲，别的孩子都要糖要蜜的，你从来不闹。”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啊？”
我低下头，把药吸干净了。
林橙发动了车子，说：“别说废话了。我就是想告诉你，雅韵将会成乔家大少的候选未婚妻。”
“将会，候选？”
我冷笑，眼里充满了讽刺：“我说苏夫人，您能等官宣了以后，再这么高调讨红包么？”
“姜小瑶，你少在那里阴阳怪气。”
林橙狠狠瞪我一眼，“乔知夜遇刺受伤，在国外养了两个多月。那么多名媛千金在这儿等着消息，乔老爷子也就只同意我们雅韵亲自去国外照顾——”
“端屎端尿的，还当荣幸了。”
我打断她的话。
林橙怒了，估计这一脚刹车踩下去，她有直接把我甩到天堂的冲动了。
“姜小瑶，别说得好像自己没当过狗似的。乔知夜身边送往迎来的多少情人，你算是最坚挺的一个了，这事难道还是秘密了不成？”
我一听这话，更觉可笑了：“所以，你怕我抢了苏雅韵的乔太太？”
“你也太抬举你自己了吧。”
林橙压根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别说乔知夜现在根本就记不住你们这些小鸡小鸭。就算有天想起来，你又有什么资本能跟雅韵比？”
见我没马上搭话，林橙又看了我一眼。这一次，用的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姜小瑶，你得明白一个道理。这豪门梦可不是谁做谁得的。乔知夜是什么身份？他会娶的女人，总归是门当户对的，能给家族带来实质利益的联姻。所以呢——”
“所以你希望我老实点。以前的事呢，最好烂在肚子里。虽然我姜小瑶名声早就臭了，但大多数人可都病不知道，我姜小瑶其实是苏家大小姐同母异父的姐姐，对么？你怕我这个该死不死的突然跳了出来，再上演一出姐妹共睡一夫的丑闻？坏了你女儿的好姻缘。”
我看着林橙，从她的眼神中，我一寸寸读出了自己的猜测。每一句，都是正确的。
“说吧，你要多少钱。”林橙低吟了一声，车停在了路边。
钱？
我说呵呵，您能给我多少钱？
“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让你带着姓陶的衣食无忧下半生。”
“我不要钱。”
我一边摆弄指甲，一边冷笑：要你跟苏立峰离婚，我给苏雅韵当后妈。哈哈，哈哈哈！”
“姜小瑶！你别不识抬举！”
“林橙，你也别太高调了好么？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儿，说出去不嫌丢人啊。你就不怕乔知夜以前那么多小鸡小鸭小花小蝶的，回头挺着个大肚子上门逼宫？就苏雅韵那种被惯坏了的小黑货，在真正有手段的女人面前，怎么死都不知道呢。”
说完，我心满意足地推开车门。身后传来林橙的谩骂。
有时候我真的想不通，为人父母究竟为什么不用考试呢？我亲爹是谁，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林橙也从来不说，问就是死了。
但我从她对我的态度上来判断，她对我生父的怨气应该可以摧毁一座罗马帝国了。
可是那又关我什么事？我怎么这么倒霉，就因为不会投胎，所以过得这么捉急日狗的？
我想，我要是有个孩子，无论是谁的，我都会好好留着它，养着它。
不会让它受那么多委屈，也绝对不能拿它当作任何牟利的工具。
我......
其实也曾偷偷想过，当初要真能给乔知夜生个孩子的话，他还会那么对我么？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不会爱上乔知夜，只是单纯觉得，他要是有个孩子的话，肯定会挺不一样的。
我叫了辆车，回公寓。
屋子里一片狼藉的，地板上都是血迹和脚印。昨天叫救护车来的时候弄的。
虽然身体虚弱到快极致了，我还是强打着精神把家里收拾了一下。
陶姨的血已经在地板上凝固了，我擦得费劲儿。好不容易弄干净了，突然觉得小腹里一阵绞痛。
哗啦——
一股暖流，沿着大腿下来！
得了，血染的风采直接破坏了我的劳动成果。
我来例假了？
我好像挺长时间没来例假了吧？
我以前总吃桃姐给的那种药，为了避免再乔知夜的临幸期间掉链子，最后的结果是搞得我周期十分不调。
印象中，上一次来，好像已经是两三个月以前的事了。
哎，刚捐了那么多血，又来例假。
看来我真得好好补补身子了，早知道把林橙给我的药都带回来了。
虽然挺苦的，但多少应该能有点效果。
我捂着肚子进洗手间，坐在马桶上一看——
吓到我了！
量这么大？难道两个月没来，还能攒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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