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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九文学 > 胡不归江奕涵胡翟 > 130 章一三零(上)鸳鸯肚兜
 
终章·上

午膳前,顾安来替江奕涵更换纱布。他常年与各种草药打交道,嗅觉极敏感,一进屋就微微蹙起眉,几番思虑后,婉言道:“近来……二位还是少行房事比较好。”

胡翟简直羞愤欲死,瞬间从脸红到耳根,转身便想离开。

“哎,别走。”江奕涵倚在床头,难得像耍赖一样笑着摇摇他的手,“等会有东西给你看。”

顾安离开不久,衣局便派来了整整一队人。

那场面有点滑稽,玉嬷嬷带着十几个人把两只木盒拱卫在中间,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装着多金贵的东西。

怎料木盒盖子一开,胡翟感觉简直要晃花眼。

赤红灿金,凤冠霞帔,衣料水滑,细密的针脚分别勾出行云彩雾,只有两件喜袍挨在一起才能拼出完完整整的龙凤呈祥图。

玉嬷嬷指使着小丫鬟将衣袍轻轻拎起,“必须要从里到外一色的正红,这才吉利喜庆。”

江奕涵往盒底看了一眼,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胡翟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件由几根细带构成的、绣着交颈鸳鸯春日游水的红色小肚兜,简直想找个地缝把自己缩进去。

怎么,怎么连这种东西都准备,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

他自顾发窘,完全不知道江奕涵已经先行一步开始想象他把肚兜穿在身上的样子了:两根细带绕到脖后系个单结,想必会露出一片藕白染粉的侧腰和胳膊,抚过裸背上凸出漂亮的蝶骨,再掀起薄薄的布料,那下面便是柔软的肚腹……

“咳,”江奕涵伸手把他往怀里一揽,及时打断满脑子的旖旎想法,伸手指了指凤袍穗带上系的小铃铛,“这是什么?”

玉嬷嬷解释道:“宫里留下来的规矩。皇后入堂,迈的步子要小,不能令此物发出响声。”

她话音还未落,江奕涵已经伸长胳膊,指尖一错,眨眼间便用巧劲取下了那枚金铃铛。

一丝声响都没出,江奕涵似笑非笑地将它捏在掌心,“我说过,他在宫里只需守我的规矩。”

玉嬷嬷的脸僵硬了一瞬,明显很不认同,却忍住没有多说。

一群人前脚刚离开,胡翟已经刷地跳起来了,眼里有点慌张,“世子什么时候让人准备的衣服?”

江奕涵故作思索,“去玉苏之前吧。”

胡翟在床前来回地走,神情有些焦虑,“那其他的呢?其他的也早准备好了?”

江奕涵合上手里的折子,不急不缓地把问题抛回去:“其他的什么?”

“就是你说的那些呀!轿子,花车,喜糖,琴师,”胡翟掰手指一项一项列着,忽然留意到江奕涵眼里稍露的笑意,反应过来又羞又恼,“世子——”

“没有,没有。哪能这么快?”江奕涵叹了口气,“我可不想让你推着轮椅成婚。”

他现在只能短暂地下地走一段,若要恢复到从前,还需些时日。

胡翟慢慢坐下来靠在他身边,“到时候会请很多人吗?”

“只请我们认识的人,”江奕涵与他十指相扣,身上有清淡的白檀香气,“别慌。”

沉默了一会,胡翟如实问出口:“别人议论怎么办?”

“天下那么多根舌头,天老爷都管不过来,哪轮到你操心?”江奕涵说,“这就是咱们两个人的事,与旁人无关。”

胡翟唔了一声,仰头亲亲他下巴,“不知道泽泽有没有好好把短袍交给林一。”

江泽逃学找到林一的时候,他正蹲在绿油油的麦田里拔草,一身粗劣的麻布衣服,头上还戴着顶对他来说大到可笑的草帽。

那帽子与其说遮阳倒不如说是遮了他的视线,还闷出一额头细汗。

他拔得太过专注,猝不及防听到江泽那声雷霆灌耳的“林一”,惊得猛一仰头,险些把自己掀个屁股墩。

更悲惨的是,大草帽顺着他的动作往下滑,有汗水流进了眼里,生疼,疼得他睁不开眼,蹲在地上一句话都讲不出。

江泽见他毫无反应,忍不住一跺脚说:“我叫你呢!”

他伸手去掀那顶草帽,恰好一阵风起,那草帽竟飘悠悠地自己落到了地上。

林一热得两颊通红,上面衬着双红通通的眼睛,有一只还半睁半闭,正怯懦地仰视着他。

那首词怎么说的来着?对了,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

呸呸呸!江泽及时制止自己,强势地环起小胳膊问:“你怎么又在哭?”

林一很小声地解释:“我没哭,是眼里进了东西……”

“哎,算了算了。”江泽蹲下来,托着腮看他那只没有闭上的眼睛,“你为什么不去学堂,在这儿种地?”

林一捡起那顶草帽,默默拍去上面的土尘,“我和先生告假了。”

“但你没和我告假呀!”江泽双目圆睁,极不讲理,“而且我问的是问题是,你为什么不去学堂?”

他话一说急了就口齿粘连,听起来奶声奶气的,终于有了点稚童的样子。

风吹得一田麦子轻轻摆动,过了很久,林一才低声道:“上学堂穿的衣服洗了,还没干。”

无论如何不能穿着做农活的麻衣去学堂吧,他想。先生是善人,不收钱让他去念书,他怎么可以显得不敬重?

“那你……你难道没有别的衣服了吗?”江泽挠了挠头,“一件换洗的都没有?”

江小少爷有整整一个大红木橱子装衣服,春夏秋冬叠着排,完全无法理解林一这样的生活。

林一像怕惹他发火似的,飞快看他一眼,低声道:“没有。”

爹娘本来就没把他上学堂当回事儿,连那件粗制的绸布衣服都是奶奶好不容易裁了件旧衣给他做的,昨天他搓到半夜才好不容易把墨迹洗干净,手都皱了。

江泽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忽然觉得他可怜起来,心情像饿狼怜悯一只要瘦死的小兔。

他干脆直接把那件素净柔软的云锦短衣掏出来往林一手里塞:“拿去拿去。”

指尖刚触到那片水滑的布料,林一就差点瑟缩起来。

他知道江泽是富贵人家,可这一件衣袍就足顶他们好几个月的吃穿用度,哪敢随便收下。

“不许拒绝我,否则我直接把它扔进泥里!”江泽迷了眯眼,声音拔高三度,呲出一颗小虎牙,既为了掩饰愧疚,更为先发制人,“我可是要报酬的。”

听他说要把这么好的衣袍扔掉,林一心里终归不忍,外加想去学堂念书,稍一松动便被江泽钻了空子。

他踌躇着,小心翼翼道:“什么报酬?”

愿者上钩,江泽哼了一声,“到时候你就知道啦,快点换衣服去学堂!”

明亮的春日,各色野花在摇头摆尾,悠悠白云之下,能看到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沿着田埂渐渐跑远。

五月初,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各国商队走动愈发频繁。他们作为流动范围最大的信息传播者,在各处客栈、驿馆、茶店里翻来覆去提到的便是‘堑北’二字。

短短两个月里,堑北的告帖一发接着一发。先是宣布独立,彻底从汉盛的版图之中脱离,紧接着便是当年胡族的最后一支血脉重归王座,就在全天下人都怀疑他是否能坐稳这个位置的时候,第三发告帖来了——

堑北王昭告大婚喜讯,而对象,便是这位新的胡王。

至此,夫夫联手,将原本属于汉盛的北部彻底连成了一块坚实的铁板,由胡地、堑北、戎羌三地构成了坚不可摧的稳固三角。

这波安排可谓行云流水,隔几天北方便是一个新面貌,当真让各路人士议论不断,连街角巷尾说书的和戏楼里头都暗自琢磨着怎么将堑北质子复仇之事添油加醋编一出新剧。

五月初的夜,钟州幽台之上,有人正立在高楼风寒处,修长的手指展开信封,慢慢阅览。

月光清冷,他将那行字反复看了两遍,忽然猛地一收掌,将纸张破成无数碎片,摇摇欲坠地随风飘远。

烫金喜帖眨眼变成了无数只红翅的蝶,在月色下轻歌曼舞,自在地四散各个方向。

开春以来,钟州的宵禁愈发苛刻,此刻不过亥时,但远远望向城中,竟找不到一丝光亮。

魏鹤铭负手而立,遥望着沉沉的夜色,面色阴冷。

翳云遮蔽了唯一的光亮,蓄谋已久的黑暗刹那间倾巢出动,如浓稠的汁液一般灌满了每条街巷,憋得人呼吸困难。

可魏鹤铭太熟悉这样的黑暗了,他毫无触动地融入其中,身体一片冰凉。

许久,月亮再次从云中展露。他终于转过身去,却猛地怔在原地,漆黑瞳孔中映出一星亮光。

魏诗雨正提着一盏古朴的宫灯立在墙角,面色平静。不知她是何时来的,一头乌发都已经被夜风吹得纷乱。

“……你怎么来了?”魏鹤铭快步向她走去,脱下外衣将人紧紧裹住,“才生下孩子几个月,怎么能出门吹风?”

魏诗雨将他揽在自己肩头的手慢慢推下去,声音淡淡的,“回去吧。”

“颖儿睡了吗?”

两人并肩往台下走,魏诗雨沉默着点了点头。

她很感激,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小公主,会说会笑,非常健康,肩上没有任何担子。

掌下的肩头纤薄到皮包骨,瘦得让人害怕。魏鹤铭面无表情地将视线转到她手中那只灯笼,喉头忽然哽了一哽。

——对皇后好点。

那个声音说,别活成魏华的样子。

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他伸手接过灯笼,声音低沉,“今夜我在你那睡。”

魏诗雨怔了一怔,眸光微闪,却没有答话。

到底有多少次,一意孤行地囚禁在冰冷和黑暗中自我折磨时,他竟忘了转身看看,还有人提着明亮温暖的灯笼执着等在身后,却怎么也敲不破那道坚固的心墙。

愧疚有之,歉意有之,可寻遍空荡荡的心,却没有一丝能奉出的爱意,连虚伪之相都做不出。

魏鹤铭胸膛一片冰凉,他漠然地想,或许这就是诅咒吧。

饮鸩止渴的解药一去不回,尝不到爱,也不会去爱。他终究要承受一生的孤独与凄凉,空留床笫间片刻让人混淆的欲|望,连身下人的面孔都不清不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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